这一日,魏婴带着我,绕遍了大半个云梦,我听着他一路走,一路念叨着他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他爬树,还是捉鸡,我都听得兴趣盎然。比我看过的所有书籍,听过的所有故事,都精彩,都真实,都那么让我奢望若陪他再做一次,再过一遍,该多好。
我们回到码头,重新进入莲花坞,绕过重重楼宇,来到莲花坞深处的一片寂静之地,一座黑色的八角殿之前。
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人,魏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前方整整齐齐码着一排一排的灵位。
原来,这是云梦江氏的祠堂。
他找了个蒲团跪了下来,取了三支供台里的线香,在烛火上燎了燎,点燃后插在灵位前的铜鼎里。然后,对着其中两个灵位跪拜六次,这才直起身,对我道:“以前我也是这儿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来。”
我自然了然。
必然不是来上香的,没有那么多逝者要天天供奉跪拜,那就只能是来罚跪的了。
我道:“虞夫人。”
他奇道:“你怎么知道是虞夫人?确实是她。”
我:“略有耳闻。”
魏婴道:“没想到不止云梦,都传到你们姑苏那边了。说句老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见过第二个女人像虞夫人脾气那么坏的。哈哈哈……”
他忽然一顿,忙道:“罪过罪过。”
仿佛是为了弥补方才的口无遮拦,他又点了三炷香,举过头顶,正要再次磕头之际,我忽然心思一动,鬼使神差一般,竟也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既然跪下来,刚刚慌了一拍的心,反而静下来了。
既然来了灵堂,为了礼数,自然也是要表一番尊敬的。
而且,无论虞夫人对魏婴如何,江宗主和她总是把魏婴平安养大,而且还能让他得以保持这么热情阳光,这么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们养得极好,我应该拜谢的。
心思已定,我便坦然取下三支香,挽袖在一旁红烛上点燃,动作规整,神色肃穆。
魏婴则停下了他的动作,歪头看着我,有些专注或出神,嘴角微微上扬。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魏婴,你这副神情,是在想什么?
你手里拿的香的香灰都要掉在身上了,既然拜完,为何迟迟不肯插进香鼎之中?
见我看他,他仍无反应,我只能出声提醒道:“香灰。”
闻声回神,他却没有放下香,反而正色道:“我跟你一起再拜一次吧。庄重一些。”
再拜一次?
庄重一些?
祭奠先辈,一起拜,更庄重吗?
我虽不太理解他的说法,但也无妨。
他想要这样,便这样吧。
于是,我们各自奉着三支香,跪在排排灵位之前,一起对着江枫眠和虞紫鸢的名字俯首拜下。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一种上拜高堂的感觉。
当意识到我这个想法之时,我被自己震惊到了。
立马沉了口气,将这杂念摒除脑外。
一次,两次,魏婴突然道:“好了。”
然后郑重其事地将香放入铜鼎之中。
为何拜两拜?难道是云梦的规矩?
我正待思考之时,见他已起身,便不作他想,默默跟着站起来了。
正在这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我一回头,只见江澄抱着手臂,站在祠堂之外的一片空地上。
他道:“魏无羡,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带人就带人。可还记得这里是谁家,主人是谁?”
魏婴显然不想与他口角,道:“我没带含光君去莲花坞的其他机密之处,只是来上几柱香。上完了,这就走。”
江澄道:“要走请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在莲花坞里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你鬼混。”
听到江澄的话,一股火苗便从心中升起!
到目前为止,事情都已明了大半,他为何依然如此愤恨?
上一世,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还不够吗?
十六年后,他好不容易重生,又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江澄的事情,他何苦这样苦苦相逼,说出如此难听的疏离之语?
你可是与他从小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
如此言语,可知他心有多痛?
再说,江宗主、虞夫人和江姑娘的离世,对魏婴来说,也是和你一样的打击,同样的难过!
不,他痛苦的程度非但不比江澄少,只怕会更加倍。
江澄的痛苦、气愤,可以拿魏婴来发泄。可是,魏婴的痛苦,却只能他自己默默承受。
江澄,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你看不到他心里的苦吗?你怎么可以只想着自己心中的恨,对他心中的痛却毫不在意?
你真看不到他的悔恨和痛苦吗?
十六年了,你怎么一直耿耿于怀?
不但丝毫没有放下之意,怎么仿佛愈发强烈?
他重生归来后,你们每一次见面,你都在他心口上插刀子!
每一次不是骂,就是打。
你到底想怎样?
我当真理解不了,你们究竟是如何一起长大的。
相伴长大的兄弟,怎能如此?
仿佛感受到我的寒冰冷意,一只手覆上了我的手背,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已把右手压上了剑柄。
我知道魏婴怕我生气,对江澄沉声道:“注意言辞。”
江澄道:“言辞?我看你们更该注意举止吧。”
魏婴不想再说什么,对我道:“含光君,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你以为你很痛,你可知有人比你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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