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的另一处码头,小城,客栈中。
蓝湛第四次醉酒。
【上帝视角】
魏婴陪着蓝湛偷完鸡,又陪着他偷了枣,最后陪着他在墙上刻完字画完画,终于把蓝湛拖回了客栈。
他把两只鸡都扔给老板娘,说是在路上捡到的,上了楼,关了门,转过身。
方才在外边,夜色暗淡瞧不仔细,可到了屋里,就着灯光一看,只见蓝湛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都沾着鸡毛、碎叶、粉白的墙灰,实在是有失仪表。
魏婴边帮他拍打,边笑道:“这么脏!”
蓝湛道:“洗脸。”
他第一次喝醉的时候,魏婴给他洗脸,蓝湛表现得特别喜欢,果然这次又主动要求了。
魏婴原本也是想给他洗一洗的,可整个人都折腾成这样了,光洗脸是万万不够的。
魏婴道:“要不干脆洗个枣怎么样?”
闻言,蓝湛微微睁大了眼睛。
魏婴仔细瞧着他的神色,道:“要不要?”
蓝湛立刻点头:“好。”
魏婴心道:“蓝湛果然喜欢干净。我只是帮他倒个水,其他的就让他自己来。嗯,好吧……最多我再帮他擦几下。别的我什么也不干。”
客栈的伙计都是女子,魏婴自然不会让她们做太麻烦的苦力。
于是,他叮嘱蓝湛在房里坐好,自己下楼烧了水,一桶一桶提上来。
装满了水,又试了试水温,转身正要告诉蓝湛可以了,一回头,却见蓝湛已经自觉地把播了个干净。
虽说他早就在云深不知处的冷泉里看过蓝湛,可那时候心无杂念,蓝湛的大半也都埋在水里,距离更是没有这么近。
是以,此刻突然看到一个坦诚相待的蓝湛……
一时之间,魏婴不知道是该顺从本心肆无忌惮看个够好,还是该给蓝湛遮点什么东西佯作君子好。
这厢魏婴尚未作出决定,那头蓝湛却已把手伸了过来,要帮他解开。
魏婴忙道:“打住打住。这里只够坐一个人,你来吧。”
蓝湛漠然地扫了一眼那桶,确认的确塞不下两个人,这才勉强作罢,慢腾腾地摸进桶里,缓缓沉进去,把自己泡在热水中。
魏婴也挽起袖子,走到木桶旁边。
蓝湛皮肤白皙,长发乌黑亮丽,柔柔地飘散在水面上,热气缭绕蒸腾间,恍惚间好一个如冰似雪的秀丽佳人。
魏婴一边觉得可惜,应该给他弄点花瓣什么的在水上漂着,景色更佳,一边拿起木勺,用细细的水流往他头上浇下。
因为蓝湛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魏婴看,魏婴担心水流进他眼睛里弄得难受,道:“把眼睛闭上。”
蓝湛不理他,魏婴伸手去合他的眼睛,他便把下半张脸埋进水里,咕噜噜地吐了两个泡泡。
魏婴哈哈笑道:“二哥哥,几岁呀?”
他拿起一旁的皂荚盒子和布巾,顺着蓝湛的脸往下擦,忽然之间,动作凝滞了。
方才蓝湛自己除下了抹额和发带,黑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上身。
可现在,他帮蓝湛把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肩后,那三十多道戒鞭痕、还有心口的那枚烙印,便清晰至极的显露了出来。魏婴拿着布巾,转到了他的背后。戒鞭痕从蓝湛的背后,蔓延到他的肩头、手臂,爬在大片白皙光洁之上。
沉默着看了一阵,魏婴将手中布巾沾了沾水,拭过那些戒鞭留下的痕迹。
他下手极其轻柔,仿佛不忍弄痛他。
可是,这些都是陈年旧伤了,早已过了最痛的时候。
而且,即便它们都是新鲜的伤痕,以蓝湛的性格,再痛也一定会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不表现出任何示弱的意味。
魏婴很想趁现在问他,这些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苏蓝氏里,有资格用戒鞭这样惩罚蓝湛的,只有蓝曦臣和蓝启仁。
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他最亲近的兄长,或是一手将他带大、一直以他为骄傲的叔父下这样的狠手。
还有那枚他并无印象的岐山温氏的烙印。
然而,话到嘴边,却始终隐忍不发。
这样的大事,蓝湛自己不愿说,他若是趁火打劫,害蓝湛吐露不愿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岂不是下作得很?
把人灌醉,耗费了大半晚工夫,磨来又磨去,魏婴最初的目的却根本没达成。
倒不是他忘了,他一直都惦记着自己给蓝湛喝酒是想问什么,可临到口头,他却每每都在心里找各种理由含混过去。
什么不急,先陪他玩待会儿再问,什么不能这么随便,要郑重一点坐下了再问……可到现在都没开口。
说穿了,大概是因为他怯了。
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和他期待中不一样的答案,所以能拖多久是多久。
蓝湛的双臂原本扒在桶的边缘,这时,忽然转了个身。
魏婴这才觉察到,他洗着洗着就开始神游天外,半晌没换地方,把那背上的一片雪白洗得通红,像是被人打的,连忙住手,道:“哎哟,疼不疼?”
背后给魏婴搓得火辣辣的,蓝湛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看他坐在桶里,又安静又听话的模样,魏婴心道“可怜”,勾勾手指,又要去拨他的下颔。
可这只手伸到一半,蓝湛蓦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今晚的魏婴已经对蓝湛做了无数个这样撩拨的小动作,早已习惯了蓝湛的“逆来顺受”。
这个此刻忽然被抓住制止,魏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蓝湛沉声道:“别动了。”
他俊雅的面容轮廓之上、甚至眼睫上还沾着一点透明的水珠,神情看似冰冷,目光却炙热依旧。
说是让他别动,可已经都让他动这么久了。
大抵是今晚拿来的酒确实后劲太足,魏婴感觉头脑开始发热了,再加上蓝湛的这张脸、这种神情、这种目光、这种情形、这个人,压在心底深处的作恶欲又汹涌地翻腾起来,盖过了原先心头的诸多顾虑。
他勾起一边嘴角,轻声笑道:“我若是偏要动,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拿我怎么样?”
蓝湛死死盯着他,目光中似有火花闪过。
他尚未动作,魏婴却再也按捺不住地,发疯了。
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把另一只手伸进水中,狠狠捞了一把。
像是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蓝湛猛地一拽,把魏婴拽了进来。
【蓝湛视角】
当我缓缓有了意识的时候,口中依然留有酒的辛辣之感。
迷迷糊糊中,我发现我正泡在桶中,而他,居然正在……
当我看清此情此景之时,已然心脏狂跳。
此时,魏婴的手伸向我的下颌。
我心道:“不好。再这样下去,恐难收场。”
于是,残存的理智之下猛然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沉声道:“别动了。”
心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四处乱跑,在热气中的他格外朦胧。
只见他勾起一边嘴角,轻声笑道:“我若是偏要动,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又能拿我怎么样?”
说罢,猛然把另一只手伸进水中。
魏婴,你这是玩火**!
感觉来了,怎么压也压不住,尤其是在这种情势之下;
任凭我如何屏住呼吸,也无法承受他这样的举动。
终于,所有的家训都被抛之脑后,满心满眼都是他。
理智完全崩塌,以后的所有行为,全不在我的掌控之下。
我已经失控了,强大的触觉渴望,引着我坠入红尘。
我猛地一拽,把他拽进了桶里。
水花扑溅,一发不可收拾。
皓月君穿着米色的风衣,带着有度数的墨镜,开着心仪的白色跑车,在初冬的马路上,笑意盎然地驶向皓月君的第四个小窝。
正在我埋首贪恋每一片温存,忘乎所以之时,他突然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蓝湛。”
听到这五个字的刹那间,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将他推开。
所有的温度褪去,只剩下压抑、窘迫和郁结。
魏婴,我不要你的感谢!
我要你心甘情愿!
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我不需要你如此奉献!
若不是出自你本心,无论多久,我愿意等,一直等到你全心全意接纳我。
我,从来都不需要,你如此对我表达感谢!
魏婴猝不及防被我推到了木榻的另一边,他还没反应过来,懵懵然坐着,睁大了眼睛。
我则转身低下头,再也不敢去看他,呼吸依然急促。
沉默着坐了半晌,我慢慢站起来,捡起一旁地上的一件白衣,先盖到他身上,然后才去找自己的。
他开口,嗓音微哑:“……蓝湛,你酒醒了。”
我,早就醒了,却没有告诉你。
依然在装醉,陪着你一起疯狂。
不,是我在装醉,让你陪我疯狂。
恐怕是我执念太深,才会在醉酒之后有如此行为。
对不起,让你如此配合我……
可是,这些话我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我坐在木榻边缘,披了件外袍,右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低声道:“……嗯。”
他把衣服裤子囫囵穿上,边穿边用和平时并无两样的语气道:“咱们两个今晚都可能是喝多了,那啥,蓝湛,不好意思啊。”
我多希望,你对我说:“我喝多了,情难自控,才对你如此,不好意思。”
若你如此说,我定然再次拥紧你,对你说:“无妨。我酒醒了,也跟你一样,情难自控。”
可是,你非但没有这样说,反而又说了一句:“不过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偶尔这样也很正常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的心,彻底一沉。
回头看他,涩然道:“正常?不要往心里去?”
难道,你之前也和别人偶尔这样吗?
他和江澄说的那句话“含光君只是我朋友”再次在耳边响起。
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吧。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一人自以为清醒,一人心甘情愿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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