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允初到底还是个目光毒辣的驯兽师。

正如他所言,那匹狼毫不意外的是个顶难养的料。

果然是彻头彻尾一块烫手山芋,也怪不得没人愿意接手。

他的意志力对一头狼来说确实难得,但对于驯兽师来说,完全是出力不讨好的投资。

虽然他们也算是过着走钢丝的日子,偶尔也会选择一些风险投资来试试水,但这种明显要赔钱的股根本不会有人去投——最基础的规避他们当然是最清楚的。

允初几乎把那头狼完全交给了十三去处理,只是偶尔会问起来对方的情况——人人都知道他驯兽师的名声,但实际上他很早就不再亲手驯狼了。

十三一开始还会跟允初抱怨,说那匹狼那性子实在是难磨得很,明明糖瘾已经入了骨,瘾上来了却还能硬扛着,被折磨到用头撞墙都不愿意自己去碰那糖,最后还是得靠喂才能让他把糖吃下。

允初似乎是早就料想到了这种情况,只是笑笑:“你也该知道,他但凡是个好对付的都不至于被丢到我这里来。”

除去十三偶尔的抱怨,允初再没问过隋恽——就是那匹狼。他对那头狼的态度极其暧昧,似乎十分关注,却又好像根本不愿见到,只是若有似无的关照一眼,剩下便任由十三处理。

只是十三到底还是个孩子,没有允初那样的驯兽经验,也根本就没见过这种狼。他一开始只能照着过往的经验去喂糖,想着就算是恶狼也总有被逼到夹着尾巴做狗的那一天,却没想到隋恽根本就是软硬不吃。

也是直到这时候,十三才隐约明白了允初的话,或许就像是其他人也认定的那样,除非是允初亲自上手,不然似乎没人能降得住这头狼。

这头狼似乎早就失去了所谓本能了,只是靠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意志一直这样撑着,哪怕也把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十三隐约觉得可能有些不对劲,他在允初手下呆了这么久,确信一般狼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只是在允初面前隐晦提起的时候允初只是笑着摇摇头。

“没事。”

十三几乎是允初一手带大的,他是个孤儿,允初能算是他的半个“父亲”,就算是再觉得不对劲,他也根本没动过怀疑这位“父亲”的心思,只有最终束手无策的时候才再去找了允初求助。

允初最近似乎格外忙碌,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处理着生意上的东西,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烟盒也已经空了大半——允初可没有什么烟瘾。

直到这时候,这位驯兽师终于舍得抬起头分给那匹狼一点关注,竟然直接把办公的地方换在了隋恽所在的那个房间。

不单是十三,就连允初都因为隋恽这意志力而吃了一惊。

十三年纪虽小,但其实已经调教出过不少狼,虽不如允初那样有经验,但已经远胜过其他山头的那些个驯兽师了,却没想到还能险些让隋恽自己把这瘾戒了去。

只是允初再一次见到隋恽时,却是下意识皱了眉。

糖瘾的威力到底还是在的,隋恽虽然能靠意志强撑,却总有被折磨到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次次都依靠自残来硬扛,两只手臂尽是抓痕和咬痕。精壮的□□在糖的浸淫下瘦削了许多,看起来状态竟是刚来的时候还要糟糕些。

好巧不巧,允初来查看这头狼的状况时正撞上了他糖瘾发作的点。

那头狼垂着头正蜷缩在墙角,双手狠狠抓住双臂,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去,原本他身上还能说是合身的衣服已经有些空荡,却还是被冷汗浸湿了大半。

在他面前不过半米的地方就有一针晶莹透亮的糖,但凡是有些了解的一看这成色就知道这绝对是好货。但隋恽却视若无睹,而后似乎是担心会失去理智而动手去拿那支糖一样,狼狈地向远处挪动了几分。

“……”

允初的目光沉下了几分,神色中已有了几分不耐。

他只是看着那狼的动作就能预见到结局,而他也并不想就这样让他简简单单熬过去这一通折磨。

——倒不如在最难熬的时候把糖喂到他嘴里。

从地狱到天堂,仿佛是终于得到了救赎,清醒后却是从虚假的天堂坠入深渊。

允初最清楚那是怎样的精神折磨,也丝毫不介意把这样的折磨施加给这头倔强到了极点的野狼。

他并不在意隋恽身上到底有多少冷汗,也并不多关心那头狼为了忍耐糖瘾而抓得鲜血淋漓的手臂。再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允初毫不费力地就按住了颤抖的狼。

晶莹的液体、最毒的药剂就这样从允初的手中流入了隋恽体内。

被瘾折磨得几乎要发疯的狼终于停下了颤抖,仿佛喟叹又如同悲鸣一般从喉间发出了声几近不属于人类的呜咽,在扑面而来的漫天快感中瘫软在地。

允初仿佛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那狼身上到底有多肮脏,既是嫌恶,却又莫名带上几分逃避意味地松开了手,抬脚就将那狼踢到了一边。

吃了糖的是眼前的狼,但受到影响更大的却像是允初。

“为什么啊?”

年轻的驯兽师似是有些呆愣,双眼放空,喃喃自语道。

空荡荡的房间里没人回应,只有一地的荒凉与落寞。

“为什么啊?”

允初有些失控地将隋恽从地上揪起,大概是情绪冲垮了精神的防线,驯兽师的眼尾竟有些泛红,是在质问隋恽,又似乎是在质问另一个人。

稀碎的音节从他的喉间挤出,拼凑成不完整的一句话:“为什么,不救我? ”

仿佛发泄又像是质问的声音并不大,却似乎被淹没在快感中的狼听了去。

隋恽失神的双目中隐约闪过一丝清明,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却因为脱力只能扒在允初的手上。

“没有……不……救……”

沙哑的字音落在冰冷的屋子里。

驯兽师的动作僵住了。

有不安分的阳光从缝隙里逃进了房间里来,不识好歹地溜到了允初眼前来,灼得他双眼发烫。

“哈。”

并未像平常一样扎起的长发将允初的神情尽数遮去,一片静寂之中,他只发出了这样一声,算不上笑的叹息。

……

那匹狼,允初再也没交给其他人处理过。

所有人都清楚允初的性子狠起来最是吓人,他不仅懂得折磨□□,更懂得如何使狼的精神彻底崩溃,几乎没有狼能在他手底下熬得过去一个月,就连驯兽师们提起来都会白了脸色。

那一次的插曲似乎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允初,或者说,其实更像是点燃了他心中的什么恶趣味一般。

他照旧会把糖强硬地喂给并不愿吃下去的隋恽,照旧会重复那反复折磨灵魂的行为——将他从地狱带入天堂,再把他狠狠推入深渊。

仿佛只要这样,一直梗在允初心口的那块石头就能被推动一点。

可那匹狼始终都是沉默忍受着。

于是允初也一直都在沉默观察着。

直到再一次将一针糖推入隋恽体内,重复到有些麻木的允初才恍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那匹狼始终都这样平淡地面对这一切,就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并没有什么地狱和天堂之分。

“没有什么地狱和天堂,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人间。”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躁动的记忆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丢进了允初的大脑中,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将驯兽师的理智冲得七零八落。

所有驯兽师强行被封存在灵魂深处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冲了出来,他仿佛失了神。

就像个害怕被夺走宝物的孩子一样,允初将隋恽紧紧护在怀里,却又像是报复一样地狠狠咬上了怀中人的肩头。

隋恽的身体似乎突然一僵,恍惚中却又下意识地用空闲的那只手抚上了允初的后脑勺,竟然很耐心地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像是两匹孤狼,互相撕咬,竟又相拥取暖。

苦咸的液体在允初口中散开,混杂着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和情绪被允初一起吞入腹中。

十七年,他好像终于又一次触碰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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