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宿醉照顾

温伯瑜悬了大半天的心先是猛地一坠,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他目光定定地望着邬翀,积攒了七个多小时的疲惫此刻如山般压下,腿脚软得几乎撑不住自身重量,却仍强撑着,一步一步迈向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邬翀转身就走,大步回到包厢里,两手抱在胸前靠在小吧台旁,脸色阴沉地看着温伯瑜。

包厢灯光不算亮,光线只够最基本的照明,即便是只隔了两米不到的距离,依旧无法完全看清对方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调酒师夹在他们中间,调制好的酒水通过滤网,发出流畅而连续的“簌簌”声。

“邬先生,您的破冰。”

邬翀没心思细品,端起来一口灌下去大半杯。

温伯瑜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指搭在邬翀腕上,沉声劝道:“别喝了。跟我回去。”

邬翀抽回手,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拖着步子走向包厢中心,顺势往后一倒,躺在沙发上,表情轻蔑地望着温伯瑜。

“你用什么身份来叫我,昂?我凭什么听你的。”

温伯瑜没有回答,脸色一阵泛白,身体即将透支到极点,腿软得实在站不住了,单臂扶上吧台强撑着,这才没倒下去。

你也知道自己理亏,连走前来的胆量都没有。

“哼!”

邬翀冷笑一声,高抬酒杯一口饮尽。身体后仰,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闭上眼睛叫道:“服务员!现在几点了?演出开始了没?”

包厢角落,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小跑过来,毕恭毕敬地汇报:“邬先生,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八分,演出还有半个小时开始。”

这么晚了?!

邬翀陡然睁眼,瞥了瞥温伯瑜,嗯了一声,拿着酒杯的手一抬,指着对面说:“屏幕。”

“好的。”

大屏瞬间亮起,主舞池灯关闪烁,几个衣着潮流的年轻人站在舞台中央,聚在一块捣鼓什么。

服务员问:“需不需要为您添酒。”

邬翀举起酒杯,“满上。”

经过片刻的歇息,温伯瑜身体稍稍缓过来一点,轻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沙发边,在邬翀旁边半米远的地方坐下。

邬翀晃了晃酒杯,示意服务员,“给咱温大少爷来一杯。”

服务员弯腰要倒,温伯瑜抬手拒绝,背过舞台炫目的灯光,盯着邬翀看了许久,等到邬翀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准备开口呛他时,温伯瑜才用不大的声音叹道:“等你喝够了,我带你回去。”

邬翀捏紧酒杯,心中猝然窜起一团火,太阳穴突突跳,坐起来怒道:“什么意思?我和你很熟吗?”挥臂大喊:“滚!闪一边去,别挡着我看美女。”

不管邬翀说什么,温伯瑜皆无动于衷,只当是小孩子耍脾气。垂眸轻轻靠在柔软的皮革沙发上,左手虚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大腿。

他不回应。邬翀满腔的火气就像落在冰水里,一时竟是噎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演出进入预热期,台下人头密集,乐队准备就绪,沉寂许久的氛围渐渐活跃起来。包厢里的大屏犹如铜墙铁壁,将外界的一切欢快激情隔绝在外,音响吵闹不堪,到他们两个人耳朵里却好似禁了声。

温伯瑜愣愣发着呆,侧颜在灯光交替中显示出柔和的轮廓,微微低垂的眼睫每一根都清晰可见,浅粉色嘴唇在暗光的衬托下展现出往日没有的饱满。

邬翀嘴上说着要看美女,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温伯瑜,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在人身上挪开过。

温伯瑜眨了眨眼,注意到邬翀灼热的目光,稍稍偏头过去看着他。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打量你,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突然!演出开始,舞台灯光大亮,将整个包厢照的亮如白昼。

也是在同一刻,邬翀看清了,看到了温伯瑜眼中毫不掩饰的怜悯。

他是在可怜我吗?他是觉得我可怜没人要,所以才来找我吗?

邬翀鼻子一酸,心里一阵刺痛,巨大的失落感冲袭脑海。交易,利用,我不需要这些虚情假意。邬翀脑子一热,不由分说抬腿一脚踹中温伯瑜的裤脚。挑衅似的对他说:“坐在这里干什么,特意来看我笑话?温伯瑜,你真他妈虚伪。”

温伯瑜来不及躲,浅色的裤子上瞬间一个硕大黑鞋印。他弯腰看一眼裤子,抬头面带愠色。

“邬翀,你不要太过分。”

邬翀跳起来,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我过分?我能他妈的有你过分?挥之即来招之即去,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在你眼里他妈的就是一条哈巴狗!”

温伯瑜被他这么一吓,连忙再往里坐了一些。

“……你喝醉了。”

邬翀冲过来,两只大掌抓住温伯瑜肩膀,将人往沙发里按,“老子没醉!你少他妈的转移话题。温伯瑜你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温伯瑜反握住邬翀手臂,额头轻抵在邬翀袖口,虚弱地说:“放开我,这里太闷,我要喘不过气了……”

邬翀固执地大叫:“老子不放!”晃动温伯瑜肩膀,单膝跪上沙发,欺身压下去,脑袋埋进温伯瑜颈窝,发出闷闷的哽咽:“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你凭什么又跑回来找我……”

浓重酒气喷袭而来,很快将温伯瑜身上原有的味道掩盖。湿热鼻息喷在颈侧,惹得他不住耸起肩膀,脸唰一下涨得通红,耳尖几欲滴血,两只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我不知道。”

“撒谎……骗子……”

邬翀微微抬头,脸贴着温伯瑜鬓角蹭了蹭,紧紧抱住,手臂绕着腰环了一圈,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我舍不得你,别丢下我。”

温伯瑜僵硬地伸长脖子,手掌试探抚上邬翀滚烫的后背,轻轻拍了拍,脸颊靠上邬翀脑袋,用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嗓音柔声安慰:“带上你,以后都带上你……”

包厢内的音乐不知何时被调低了,迷离的浅紫色光晕笼罩下来,大门之外的喧嚣显得格外遥远。

两个人就这样在沙发上静静相拥。

邬翀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温伯瑜身上,双目紧闭,不时发出语句模糊的呓语。温伯瑜一言不发,由于身体长时间静止不动,手脚逐渐发麻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温伯瑜才从这片令人晕眩的柔软温情中挣扎出来,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服务员,声音有些发哑:“你好,麻烦…帮我一起扶他出去,可以吗?”

服务员立刻上前,露出专业的微笑:“乐意效劳。”

他们显然低估了一个一米九且完全醉倒的男性的重量。服务员试了三次都没能独自扶起邬翀,只得又叫来调酒师帮忙。两人一左一右,架起邬翀,踉踉跄跄地朝门口挪去。

温伯瑜给司机提前打好电话,让他在马路上等候。

快到前台时,温伯瑜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追上服务员,气息微喘:“请问,在哪里结账?”

服务员费力地仰着头,依旧保持着礼貌:“邬先生是高级会员,费用会直接从存酒卡划扣。”

温伯瑜略一点头,心下明了。

司机早已打开后车门等候,见状立刻上前搭手,三人合力,才终于将这个沉甸甸的醉汉塞进了后座。

车门“啪”一声关上。

司机快步绕回驾驶座。温伯瑜从邬翀裤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抽出一叠塞进服务员手中。

“辛苦了。”

夜幕降临,汽车缓缓起步,在红绿灯处转弯,加速驶入主干道。

城市一如往日繁华,霓光闪烁,灯红酒绿。

人已找到,回去的路程比来时简单许多,也轻松许多。可到底是忙活了一天,两个人都累了,沉默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小院。

汽车在门口稳稳刹住,司机往后座探了一眼,问:“家里还有人没?要不要我帮忙把他扛下去?”

“要的,我先下去把门打开。”

温伯瑜噔噔噔就跑了进去,将马路到卧室的门通通敞开来,而后下楼帮着一起抬人。

邬翀本身体重不轻,喝醉了酒身体就像灌了铅,两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搬上床。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温伯瑜没精力留人在家里吃晚饭,给司机当场结算了三千块劳务费,亲自将人送到门口,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目视汽车远去。

一日狂风,杏花落了满地。

大半天的奔波劳累,情绪起伏跌宕,到此刻他已疲惫不堪。

可是当他上了楼进到卧室,却发现今天的工作远没有结束。

床上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面色青白拳头紧握像是要把掌心挖穿。邬翀上午十点左右到的店,一直喝到了晚上七八点,其间几乎没吃任何东西。现在酒劲上来了,头昏脑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温伯瑜跑前去想把他扶起来。

“滚……别烦我……”邬翀面露凶色,挥甩手臂,一拳将温伯瑜击的连退数步。

话音刚落,邬翀身体猛地一翻,扒住床头柜,张嘴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呕了出来。

浓烈酸臭味侵袭鼻腔,大滩透明液体携带丰富泡沫向各处蔓延。

温伯瑜急忙冲过去抚上邬翀的背,一下一下顺着,试图让他好受一些。等吐的差不多了,温伯瑜跨腿上床,环住邬翀后颈,拿来一个枕头垫在邬翀脑后。做完这些,下床去厨房调了一杯温盐水,看好时间,每隔个三五分钟就给他喂上一小口。

“好难受……”

邬翀侧躺着,两只手抓紧被子,额上大颗汗珠滚落。

温伯瑜打来一盆温水,坐在床边,用洗脸毛巾沾湿了一遍遍沿着邬翀脸颊擦拭。

“妈……”

邬翀突然伸手过来,隔着风衣环住温伯瑜的腰,十指在温伯瑜背部紧扣,脸贴着人大腿,口齿不清地撒娇。

“你不在没有人要我……”

湿毛巾在空中荡了荡,温伯瑜垂眸,心里一阵苦涩。随即揉了揉邬翀毛茸茸的脑袋,柔声安抚道:“没有人不要你。”

“嗯——”

邬翀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慰,循着那点凉意和温柔,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直到将温伯瑜彻底抵在床头,再无退路,邬翀才窝在“妈妈”温暖的怀抱中,像很多年前那样,喃喃道:“妈……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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