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试探

路崇盯着路知晏,极有成就感地勾唇。

半晌,才淡淡道:“起来说话。”

路知晏站了起来。

路崇下巴对着办公桌的位置点了点,“那儿有份合约,你签了。”

路知晏没问什么合约,只是迎向路崇眼睛。

“我可以签,但我也有个条件,接下来我还有几个巡展,早就售过票了,我想遵守契约精神。”

路崇蹙了蹙眉,眉间纹路夹着明显的不悦。

路知晏现在的工作毫无前途,那些所谓的画展也更是可笑,在他眼里同路边卖艺没什么区别,不过路知晏“契约精神”几个字倒是触动到了他。

接下来他可是要路知晏老老实实地遵守“契约精神”这几个字。

“可以。”

得到答案,路知晏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拿起桌上放着的钢笔,看都没看就签下了他的名字。

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路崇想做什么。

无非是让他放弃他现在所做的事,回到路家的公司,成为一个他期望的合格的继承人。

搁下笔,路知晏面无表情地望向路崇:“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路崇颔首,朝着对面的沙发一指,示意路知晏坐下。

路知晏原地站了几秒,还是顺从地坐了过去。

“季南音回水泉市后,你一直找人盯着她,他找的人没告诉你她去见过他大伯?”

路知晏脸色越发阴沉,不是因为路崇话里的嘲讽,而是他从未想过季南音的反常,会和以前的家人有关。

季南音的大伯——那个卖了季南音的男人。

“到底怎么回事了!”

路崇笑了笑,将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路给你指明了,这个你自己去查,我路崇的儿子,这点事都查不出来,那就真的是废物了。”

路知晏攥紧拳头,没和路崇计较。

“所以,这些年,她和水泉市的人还有联系。”

“不然呢。”路崇哼笑,对陈新鹏,他向来是看不上眼的,甚至不明白那样窝囊的一家人,怎么会有季南音这样的孩子,“南音那大伯就和水蛭没什么差别,看到南音风光了,怎么可能不狠狠吸血。”

话说到这里了,路崇也不介意再多说一些,“这些年,南音一直在供养那一家子人。”

路知晏喉结滚动,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沉,路崇笑了笑,点他:“知晏,你知道吗,以前我其实挺瞧不上你的,你被太多的道德规则绑着,一点都没我们路家人该有的狼性,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你竟然会用一些小手段了,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不过,这些还不够,你是路家人,以后公司该由你继承,拿出点手段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二月底。

季南音又来了渔村一次,这段时间她经常来,村里人都知道季南音还是认祖归宗了,陈心鹏备有面儿,在村里都横着走。这次季南音又带了礼物和和陈新鹏想要的一块金表孝敬他。陈新鹏开心得满脸红光,晚上又喝多了,戴着大金表醉醺醺的就想出去打牌,王芳拦住了他,怯生生地同他要生活费,陈新鹏二话不说对着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王芳抱着头,一个劲地求饶。

陈新鹏不为所动,骂骂咧咧地打得更起劲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他妈的谁啊,老子忙着打婆娘呢,没时间理你,滚。”陈新鹏扯着嗓门对着门外吼。

陈新鹏是村里有名的恶霸,一般人不敢招惹他,被他这么一吼,早就跑人了,但敲门声还是不徐不疾地响。

陈新鹏也打累了,气喘吁吁地朝着沙发上一摊,朝着地上唾了一口,命令王芳去开门。

王芳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赶紧爬起来去开门。

很快门口传来了说话声,陈新鹏不耐烦地扯着嗓门,“谁啊。”

王芳颤巍巍的声音传来,“是,是姑爷。”

姑爷。

什么姑爷。

陈新鹏蹙着粗短的眉想了会儿,立刻蹦了起来,朝着大门口走去。

门大开着,一个高挑贵气的男人站在门口。

陈新鹏看这张脸不知看了多少回了,这还能是谁,不就是他那个侄女季南音攀上的高枝儿吗。

“臭婆娘,堵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让姑爷进来。”

王芳本能地一抖,让开了位置。

陈新鹏一改凶厉的嘴脸,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姑爷,快快快,进来,别站在门口了,风大。”

路知晏淡淡扫了一圈凌乱的房子,举步而入。

“姑爷,快坐。”

路知晏看了一眼屋里那张破旧脏污不知多久没洗过的小沙发,眉心微不可见攒动了下,坐了下来。

陈新鹏见王芳唯唯诺诺杵在门口,就觉得丢脸,又是一脚踢在她腰上,“愣着做啥,人来了,快去给姑爷倒茶啊。”

路知晏蹙了蹙眉,想说不用,王芳已经快步朝着厨房去了。

陈新鹏拉了一根小板凳,坐在了路知晏对面,老练地从裤兜里抽出一根烟递给路知晏,“姑爷,抽吗。”

这段时间,路知晏没少抽烟。

尼古丁的味道,能让他短暂忘记一些烦恼。

但看着被陈新鹏揉得皱巴巴,还似乎带着他身上酒味和汗渍的烟,路知晏拒绝了。

陈新鹏不在意地咧着发黄的牙齿笑了笑,反手就将烟塞进自己嘴里叼着,乐呵呵地说:“姑爷,你来得真不巧,今天下午南音才回来过。”

闻言,路知晏坐直几分,“她回来干什么。”

陈新鹏:“当然是看我们夫妻啊。”

路知晏看着陈新鹏眼中的得色,淡淡勾唇,“是吗,看来你们关系很好。”

“那可不,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哪能不好。”他又抬起手腕,点着金灿灿的表盘,“喏,你看,这就是南音给我买的,她孝顺着呢。”

路知晏盯着俗气的金表看了一眼,这绝不是季南音的品味。他心中似乎又笃定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我们从来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是我。”

“嗨,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呢。”一说这个,陈新鹏就来劲儿了,大腿拍得乓乓响。

路知晏:“是吗,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我们没见过,南音那丫头就不让我见你。可能是嫌我穷吧。”他长吁短叹一声,又立刻住嘴,现在两人离婚了,可不兴再抹黑季南音了,到时候眼前摇钱树真对她有偏见就事大了。

他嘿嘿干笑着摸了一把鼻子,将话题带了过去,“我啊,是在网上看过你的照片。”

他竖起大拇指,“你本人比照片上还要贵气,我还都打印下来了呢。”

被这样一个人关注着,路知晏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事,眼神暗了暗。

“是吗,我看看。”

陈新鹏可能就等着这一刻了,干脆地站起身就朝着房里走,“你等等,我拿给你看看。”

陈新鹏一走,路知晏蹙紧了眉,冷若冰霜地打量着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从这间房子,足以可见主人家将日子过得多糟糕。

像是一个大型的垃圾堆放站。

而最大的垃圾,就是刚刚的男人。

就在这时,厨房门帘掀开,王芳端着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玻璃杯走了出来。

一看她肿胀充血的脸,路知晏心口就重重跳了一下。

“喝茶。”王芳陪着笑,表情唯唯诺诺的,比哭还难看。

路知晏微微颔首,却没动那杯水。

他盯着王芳:“您是南音的伯母?”虽然打心底不喜欢这第一对卖了季南音的夫妻,但面对女士,他还是绅士且礼貌的。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是,我是。”

见路知晏盯着她的脸看,王芳眼神飘忽着抬起手捋了捋头发,试图靠着小动作遮挡她红肿的眼眶和惨淡神色。

看出她的窘迫,路知晏收回视线:“他经常打你?”

王芳有些紧张地朝着传出翻箱倒柜声响的房间看了一眼,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自己摔的。”

路知晏没有再追问。

刚刚在门外时,他已经听到了叫骂踢打声,来之前,他专门调查过陈新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芳见路知晏不说话,嘴唇嗫嚅了两下,才憋出声音,“那个……我先走了。”

路知晏点头,王芳就急吼吼地钻进了厨房里。

很快,陈新鹏拿着一捆东西风风火火出来了,“姑爷,你看看,这些都是我收集的。”

路知晏接过来展开。

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不得不说,陈新鹏真够关注他的。

什么时期的都有,只要网上能找到的,他竟然都打印了下来。

路知晏盯着其中他“拥抱”苏橙的那张照片时,直接抽到了最下面压着,又不动声色地问:“你弄这些干什么?”

陈新鹏当然不会说这些是他用来威慑季南音的砝码——他知道季南音不愿让他去找路知晏,他就像是逮住了她的软肋,弄了所有能找到路知晏的照片,就是要让季南音知道,他一直关注着路知晏,这样季南音每个月才会乖乖拿钱出来。

“我姑爷这么优秀,当然要所有陈家村的人都知道你啊。”陈新鹏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你现在出去走一转,我保准所有人都认识你,在我们这里你可比那些明星还要红。”

路知晏看着陈新鹏那张脸,知道这人油滑得很,会说好话,也会包装自己,他淡淡笑了笑,“大伯,既然你这么关注我,想必知道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我和南音离婚的消息。”

“当然知道。”说起这事,陈新鹏就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不过我劝过她了,让她好好反思,好好和你过。”

“姑爷你这样的,她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她不用反思,她没什么错,是我的问题。”路知晏不想再从这男人听到任何诋毁季南音的话,开门见山,“我也不饶弯了,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和她和好的,我不想离婚。”

“而且我们也没有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陈新鹏先是惊讶,紧接着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路知晏静静分辨着陈新鹏的表情变幻,继续往下说:“但是我和她有些误会,她应该不想见我,我来找你,她也并不知道,我希望你也不要告诉她,她有什么事,也劳烦你告诉我一声。”

“好,你放心,我肯定保密。”陈新鹏嘿嘿笑了两声,又神秘兮兮地凑近路知晏,“我平时也会给南音吹吹耳边风,让她早点给你服个软。”

路知晏淡淡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路知晏没有多待,陈新鹏殷勤地将他送到大门口。

路知晏笑了笑,坐上了车,车缓慢启动,后视镜里还倒映出站在原地的陈新鹏的脸,他脸上温和从容的面孔终于露出裂痕。

这是路知晏第二次来这个渔村,也是第二次见陈新鹏。

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多年前,他对那个毫不犹豫就将季南音卖了的男人并没有半分好感,这一次,他面对一张刻意讨好,算计油滑的脸,更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从前他觉得季南音的过去,在她来到北城时,就和她无关了。他也没必要再去探究。

人要往前看。

那些坏的东西,就该毫不犹豫扔掉。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这些年来,季南音从来没和过去断掉,那些不好的往事还有垃圾一般的亲人,还像是藤蔓一样缠着她。

那些他以为过去的事,根本就没过去。

路知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季南音曾经是不是也遭受了一样的暴力伤害,不去想这些年她怎么默默抗下一切的,也不去想她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只想当下。

只考虑当下。

他清楚,季南音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而毁掉自己。

所以,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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