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回答，冒着热气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许多阳是个不主张吃饭谈工作的人，他本来也讨厌这些话题，一瞬间就将刚才的问题抛到了脑后。

专心吃饭，同时很是热切地招呼成霁，又是递筷子，又是分菜，又是倒水，忙得不亦乐乎，方才有些凝滞的氛围又重新流动起来。

他嫌弃地挑开胡萝卜，挑开西蓝花，挑开洋葱，然后满意地大快朵颐，意外地味道相当不错，即便如他这般不具审美能力的人都觉得好吃。

有种发现宝藏的感觉，完全能理解只靠着老顾客，这家店也没有倒闭的原因，他有些高兴，却看到成霁还没有动作，抬头催促。

却忽然发现他在看着自己，而且……那目光竟然说不出的慈祥！

他吞下食物，看了一眼背后，没人，转头低声道：“你……看着我干嘛？你不吃？”

成霁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许多阳挑出来的菜：“跟我家养的猫好像，每次遇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许多阳心中一跳，避开成霁的视线，拿起杯子喝水：“不是，你还能看懂猫的表情？！”

彷佛说错话的成霁立马低下头拿起筷子：“不，只是感觉……”

许多阳松了一口气，那你感觉还挺对，不过他可不打算夸成霁。

这人生活中看着挺钝，但又意外敏锐啊。

为了彻底打消成霁的这种“不良”感觉，许多阳明知故问：“话说回来，你家还养猫？”

这下轮到成霁惊慌了，虽然他极力克制表情，但许多阳作为一个知情的人，带着明知真相，却看着凶手胡说八道的淡定，很容易捕捉成霁的慌乱。

成霁简短地做了解释：“不，是老师寄养的。”

许多阳简短地做了回答：“哦，这样啊。”

两人默契地低头吃饭，谁都没有再开口。

即便吃着简餐，也很优雅的成霁，没有穿西装的他，多了些平易近人，虽然只是表面上如此。

诚然，如孟川所说，成霁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成霁对他帮助很多，每次活动都会提点他，能感觉到他并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人，但仅限于私底下的时候。

每当他觉得两人可以算是朋友吧，下一刻，在公司的成霁就完全打破他这种感觉。

前一天还在和他讨论某个人观点是否太过偏颇，后一天就能抛开一切，以十分冷静专业的态度让他做各种事。

虽然这种做法并没有错，甚至很公平公正，但总是让他觉得成霁就像雨天溅起的水雾一样，明明摸到了，但没什么实感。

他觉得在成霁心里，比起朋友，或许用晚辈这个词来形容他更加合适。

仔细回忆了一下，越发觉得如此，但问题是成霁明明也大不了他几岁，说不出的别扭。

糟糕！

估计是他眼神太过直白，成霁放下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不解地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啊没有，我是想向你道谢的。”

“谢我？”成霁的表情从探究变成疑惑。

“这段时间，多亏你的照顾，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见到沈老师。”

虽然是急中生智，但他确是这么想的。

如果没有成霁，他应该很难见到沈琢堂，更别提成为他的学生了。

成霁恍如未觉这件事的重要性，彷佛才想起来似的：“你说这件事，我只是帮你见到他，最终能不能让老师留下还是要靠你自己。”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道：“而且能在短时间取得进步，离不开你自己的努力，和我没什么关系。”

就是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即便是肯定，也丝毫让他感觉不到高兴，就像是邻居家的长辈，对着小孩子的他，说了一句“都这么高了。”仿佛只是不小心遇见，顺带的一句寒暄。

明明成霁穿着休闲服，他总是幻视他穿着西装的样子。

话虽如此，许多阳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出来看还是不一样的。”成霁有些高兴地说。

许多阳脑子正处在天人交战中，没问这句话的含义，等回去之后，变成猫待在成霁身边才知道。

成霁确实拍了很多照片，但根本不是游客照啊，分明是想来窃取商业消息的间谍照。

至于结果，就是新一周，许多阳拟定关于公司部分门店的整改计划。

他终于对“成霁喜欢工作。”当初同事的一句戏言产生了实感。

下半年，变得更加忙碌，早已发布的决策该收尾的收尾，该展开的展开，一切准备就绪，新的计划也被提上日程。

许多阳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游刃有余，懂得越来越多，相应的和成霁私下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系统上的数值就此停摆。

好在这次系统做人了，决定保持现有战绩，没弄什么不进则退的狗屁原则。

许多阳看着与成霁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半月前，他好不容易要来了成霁的私人联系方式，但两人除了讨论某本书或者某个会议上的观点，再或者发个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就没其他的内容，和另一个工作号有什么区别？

经常都是他敲敲打打主动去联系成霁，对方很少主动给他发，他完全陷入一种被动的处境中。

他恨不得拿着可怜的聊天记录对着系统喊：“像他这种人要怎么改变，啊！？”

从早上开始的雨终于停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冷色调的会议室变得很温暖，成霁一边听着汇报，一边看材料，因为是之前的策划案，目前只剩收尾阶段，所以整个会议室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开发部的新品得到大卖，许多阳觉得以高序的性子，必定喜于色，乐于形，但让人意外的是，他非但没有喜形于色，反而一脸严肃地盯着眼前的报表。

在成霁说完之后，他甚至结合市场部的发言，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许多阳看的出，他对自己的工作是认真的，他脸上有不言而喻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郑重，没人比他更高兴自己研发的产品大卖了。

经过一番讨论后，初定下半年的计划，各部门没什么反对意见，有序退场，孟川给了他一个眼神，等会儿一起吃饭，他回了一个好的动作。

等收拾好资料，听见身后传来成霁的声音。

“你看一下这个。”说着，成霁将一叠东西放到他的面前。

和大部分情况不一样，每次散会成霁总是最后一个走的，尤其在会上批人，当散会口号发出后，同事能有多快跑多快。

许多阳有印象，是关于之前他负责的那个策划案，虽然最后还是由成霁做了收尾。

他打开看了一下，报告很规整，数据很好，虽然火力没有高序他们那边猛，但长期来看并不差，只是有个问题。

“这只是第一阶段。”成霁站了起来，看着窗户外面。

“啊，也就是说后续会扩大？那为什么不一次扩大呢？毕竟反响这么好。”

成霁耐心地解释：“虽然对这次的产品有信心，但还要看具体数据，有了第一阶段的数据，就可以确定第二阶段的产量了。”

许多阳又重新翻了回去，刚才还在奇怪为什么这次的市场投入量比较少，仔细一想，科创产品确实不同于日用品，保守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

“虽然最后是我改了策划方向，但前期的基础是你们打下的。对了，你最近是有什么事吗，我看你会上状态不好。

许多阳放下资料，随口敷衍道：“没有，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他倒是想说是因为想着怎么“对付”你啊，但成霁敢听，他不敢说。

成霁有些歉然地开口：“最近事很多，没办法带着你学习。”

成霁应该说的是带他参加商业会议的事情，日程紧张，此类商业活动都是能推就推，许多阳当然能理解，其实比起商业应酬，他更喜欢和老师待在一起。

许多阳实话实说：“已经很好了，很多问题我可以自己解决了。”

成霁一怔，似是没想到许多阳成长如此之快，停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我会回复。”

“你明天有时间吗？”许多阳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成霁，周内没有时间的他，只能利用周末拉近和成霁的关系。

他知道成霁周末除了在家或者参加商业活动之外哪都不去，而且这周末的活动已经推掉了。

成霁眉心动了一下，似是回忆一般，放轻了语气：“市场调研？”

许多阳打了个响指：“可以这么认为。”

经过上次的经验，这次的成霁终于没有再穿着西装，许多阳很是欣慰，这次不用浪费时间，两人早早到达目的地。

他率先下车，看着成霁，果然他的表情有些凝滞，这次的地方既不是什么商业中心，更不是动物园，压根不需要市场调研。

成霁看着招牌上的字喃喃出声：“怎么是这里。”

是的，他带成霁来的地方是一家宠物店，里面最多的动物就是猫。

成霁的表情还算正常，没有甩袖走人的迹象，但也没有迈步进去的打算。

许多阳也有些忐忑，要是此计不成，他还得再想一计，迟早有一天他得去买本三十六计。

他在等成霁的反应，突然，成霁转过身来，两人目光对视，许多阳感觉有些紧张，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沉默良久，成霁转开了视线，状似询问又好似确定地说：“你喜欢动物啊。”

许多阳眨眨眼睛，喜不喜欢他还真不知道，反正不讨厌就是了。

“当然，你不觉得跟它们待在一起很舒服吗？”喜不喜欢什么的先往后靠靠，只要成霁问，那就是喜欢，非常喜欢！

成霁没有回答，转身进了店里，许多阳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没有把握，一则成霁虽然喜欢猫，但不知道成霁有多喜欢，二是他之前还用这个威胁过成霁，万一成霁觉得他是为了留把柄，那可就不妙了。

当然，许多阳觉得这不算什么把柄，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不理解但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