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锦书此番是为了五日后的降雨仪式而来。她生前抛下家国重任，瞒着所有人在一个偏僻的村庄生下孩子。可是突然一个黑影闯入，她便没了意识，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专门被怨灵邪灵栖息的容器。

孟燚琩十多年前杀死的只不过是入魔的苏娘的肉身，而苏娘的怨气太重，魂难散去，才在人间飘荡，最终附到了应锦书的身体上。

可是刚出现没有身体寄居的怨灵，便恰好有副躯壳供她上身，这可真是太巧了。

孟葭月不知苏娘口中的芬芳苑早在十几年前就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但应十五和何七是知道的。苏娘魂散之前说过，她已将这半年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坦白。

恐怕是有人将她的魂魄永远的困在了十几年前的噩梦中。

此人当真歹毒。

“五年前的降雨仪式，不是我。”应锦书说道，看向身边的应十五

“应家的神力是由血缘一代一代继承下去的，生下孩子之后，我已经失去那种力量了。所以现在那股力量在十五身上。”

应成道上下扫视着初次见面的外甥，道：“但是继承之人的身上必定会有水滴状的胎记……”

“我这师弟身上可没有什么胎记。”何七一把并拢扇面，将扇子握在手中。

应十五默认。

他身上确实没有什么胎记。

应锦书想了想，决定从五年前的降雨仪式入手：“十五，你还记得五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之前一直听对方在说五年前的事情，应十五心里有些紧张，担心会被问到类似的问题，因为五年前真的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但是他不能说。

良久，应十五道：“没有。”

闻言，应锦书反而放松了，她欲牵过应十五的手，但好像想起了什么，在不过一指的距离前收回了手。

俞是想要触碰，执念就会越深。她自己也清楚，她如今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没有便是最好了。”应锦书看向他身后站着的年轻人们笑道，“看到你师兄这么照顾你，朋友也这么喜欢你，娘也很开心。”

应到仿佛是最后到别的话，应十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应锦书见状，以为是儿子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称作自己的娘而感到心里不适，才感到自己行为的唐突，低头尴尬地笑了两声。

“对了，当年你在元月十五出生，我不太会取名，为了方便就将你的小名取作‘十五’……总是叫你‘十五’，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回望这女人湿润的眼睛，应十五隐隐觉得这起名字的规则极其耳熟，他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未报家门。

应十五双手作辑，道：“在下环光符术院——应十五。”

话音刚落，女人的眼睛里透露出欣喜，却夹杂着很深很深的痛苦。

她瞳孔颤抖，双手十指交叉用力握拢，尽管全身已经透着死人一般的白，可是脸色好像又白上了几分。

“你的……名字很特别，是谁帮你取的？”

“是在下的师父，环光符术院现任院长——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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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锦书要和应成道单独商量一些事情，赵银德便把其他人带到了别处歇息。

不远处有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湖边花花草草可爱者甚蕃，湖中央还有个雪白的亭子供宫里人观赏景色。

正值四月，风景很美，但是亭子里的人没有这闲情雅致。

“她当真是你的母亲？”

何七正逗弄着一只花蝴蝶，那蝴蝶从亭子边上倚着的一朵花儿上飞起，正巧躲开他的扇子，绕过他，从应十五的面前飞走了。

被问及的少年静静地看向远处富丽堂皇的宫殿，道：“她没有理由说谎。”

从开始接触直到现在，应锦书从未向他索取过什么，或是利用母子的关系向他提什么要求。其实对于自己的父母，他一点概念都没有，从前有符先生教他读书写字，现在有师父、师兄还有其他同门，十几年来在绝步山的生活很好，他并未觉得自己与旁人有何不同。

空气再次静默，何七看过去，见微风拂过他的两鬓，不知从何处随风飞来的花粉迷了他的眼，让他偏头一闪，再睁眼，眼眶微微泛红。

“师父说让我们解决此事，却没说如何解决。”何七提醒道。

“邪祟的下场，从来都只有一个……”

“可她现在不过是一副空壳。”

何七又道：“若她的执念能够在你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得以化解，那就帮她了却往事。如果不能，就交由师父处理。”

何七的声音难得严肃，无丝丝笑意，他的话语里透露给应十五的是一种理智、且果断的气息。

也或许恰好因为他是局外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

“我要去找人。”

“不行，你要是摔伤碰上了怎么办？”

不远处，一个雪绣花点缀墨衫的少女冷着脸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笑容满面的玄衣男子，只不过后者注意到亭子里两人的时候，瞬间变脸，凛冽的目光射了过去又很快收了回来。

应十五心里一惊，虽然早知道这位孟前辈暴躁易怒，但是刚才那一副与之前截然相反的由衷微笑的模样，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但是看何七的反应，似乎毫不意外。

被他盯着，何七耸耸肩，作出一副他也不明所以的样子。

走得匆忙的孟葭月没有注意湖中的亭子里还有两个人，光顾着和身后的男人怄气了。

有一会儿没听到后面的人发出声音，孟葭月站住脚步却突然和那人撞个正着。

“你……”她睁大眼睛，有些生气。

孟燚琩笑得轻飘飘：“我心疼你啊。”

又来了。

自从孟燚琩向她明确过自己会因为她受伤而心疼后，他就经常在她面前拿这当作说辞，偏偏每一次听到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自己的呼吸、心跳都会变得不正常。

孟燚琩果然很懂得怎么对付她。

果然话音刚落，孟葭月马上从他的胸前退了出来，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脚步慢了许多。孟燚琩忍住没有笑出声，在女孩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着一伸手就能够撩到她发尾的距离。

他盯着她娇小的背影看了一路。看着她裙角栩栩如生的小白花与这满庭院的花朵争艳，看着她当时的头发已经及腰宛若顺滑的泼墨倾泻下来，看着她那只银晃晃的芦苇发钗盘在脑后，惟此一支，独一无二。

这个小家伙挺称他心意的，所幸当初因为她体质特殊没有立刻杀掉。

“小家伙。”

孟燚琩唤了一声，如他所料，没有得到回应。

他轻笑，继续唤道：“小家伙。”

“小家伙，小家伙，小家伙……”

前面的可人儿终于回过头来：“孟叔叔，我听得见。”

“可你一直没理我。”孟燚琩笑着，让孟葭月的心又乱了一拍。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他的笑容还有这样能有影响她心绪的效果？

“……”沉默对视一眼，孟葭月转回去继续向前走。

“你要找的人，我帮你去找。”

闻言，孟葭月转过身来，目光直指男人的眼睛，冷峻，笃定，让她忍不住就被牵着鼻子走。

“真的？”

“我这么厉害，找个人有何难？”孟燚琩头向上微微仰起一个角度，看上去全然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还没找到人，就已经在得意了。孟葭月半信半疑，孟燚琩确实厉害，但是她又怎么能确定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的男人就已经是天下无敌呢……

见她许久不说话，孟燚琩道：“但我不白做事。”

他走近了，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说道：“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四目相对，孟燚琩瞄了少女粉嫩的唇瓣一眼，又将视线上移，对上她波澜不惊的眼睛。他捏着她白皙的下巴，越凑越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他一点一点拉近。孟燚琩的动作很慢，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鼻息的孟葭月心里莫名其妙的打起了鼓。

她不知道这个动作有何意味，但光是初次体会的近距离接触，就足够让她乱了阵脚。

孟葭月表面佯装镇定，盯着男人变红的双眸，倔强地没有挪开视线。

双唇即将贴上的那一瞬间，孟燚琩迅速撤离，随即笑了起来，笑得孟葭月莫名恼怒。

她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以后别让其他人与你这般近。”

“不会的，不习惯。”孟葭月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你说帮我找人的代价是什么？”

孟燚琩道：“还没想好。”

“什么都可以。”

“嗯？”

“代价，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我找到……”还未说完，孟葭月欲喋喋不休的小嘴前就竖起了一根指头，示作噤声。

“知道了。”孟燚琩等她安静下来，一只大手抚上她软软的脸颊，“找到了人，我就立刻向你拿。”

孟燚琩：承诺不要随便给，这会让我得寸进尺。

孟葭月：没有随便，我只给过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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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