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出水面

比起这几只面相感人的鼬鼠精,沈嘉善更愿意相信它们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大妖,才能让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殒命于此。

那妇人哆嗦了半天,好歹没吓晕过去:“姑娘,你你你别生气,我们刚才只是想把你藏藏藏起来。”

她紧张到有些结巴了,沈嘉善叹了口气:“没人问你这个,告诉我二娘是谁,我就放了你们。”

岂料妇人未答,陈辞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沈小姐,知道那么多,可未必是好事。”

沈嘉善头也没回:“两位公子从前可与我结过什么梁子?”

没人接话,沈嘉善又自顾自道:“自我醒来那天开始,二位好像就对我格外关注,小镇里对我百般试探也就算了,如今又将我引下山,我按照二位的预想,走到这里,二位还在和我打哑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

她转过身,黑暗里陈辞挂着一张温和的笑面,萧闲则藏在暗处,以手掩唇,若不是偶尔几声轻咳,也许会有人疑心那是个物品摆放出来类人的影子。

一如初见的模样。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小聪明,那么现在陈辞则是彻底咋舌,想说的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儿,都被咽回去了,最后还是萧闲沉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没多久,”沈嘉善道,“在进入小镇的时候,我就怀疑了,我和小薇两个初出茅庐的弟子,怎么会误打误撞闯进迷阵里呢?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进去,想必二位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吧,能说说为何吗?”

无边的沉默顿时蔓延开来。

良久,萧闲才开了口,只是却没有正面回答沈嘉善的问题,而是平静地反问道:“姑娘之前一直在我们面前藏拙,是怕我和阿辞看出你的身份,那么现在呢?又为何突然挑明?”

沈嘉善毫不犹豫说:“因为遇到一个前辈,给了我一些提示。”

那天字条燃尽,留下寥寥数语,其中那句归一无路,欲去千机寻仇。

谁无路?又是找谁寻仇?

沈嘉善一直未想明白,如今却隐约有了猜测。

她走到萧闲面前,目光在对方身上梭巡几圈,铿锵有力地下定论道:“你们认识沈礼。”

沈礼是原身的名字,她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然而面前的二人却无一人露出惊讶神色,反倒是一旁被缚住手脚堵住嘴的几只鼬鼠精,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反正“吚吚呜呜”地捧起了场,又被陈辞一个冷眼瞪老实了。

陈辞笑道:“阿闲,看来这位姑娘要比沈小姐预料的聪明一些。”

他们说“沈小姐”,又称呼她为“这位姑娘”。

沈嘉善问:“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没人回答她,唯有萧闲怜悯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袖中拿出铜钱大的物什。

萸紫色的、小小的,躺在他掌心,周身萦绕着温润的光泽。

虽然一早就知道鹿台山不过是这二人搭给她们看的一场戏,沈嘉善还是有些失望。

折腾那么久,竟然还是个假货。

她随意找了个木凳坐了下去,又从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掏出个夜明珠,明亮的光辉终于驱散了屋里的沉闷,连同照亮了不远处两张审视的脸庞。

“我猜,我的‘重生’也不是巧合,对吗?”

这回,萧闲惜字如金地“嗯”了声。

沈礼真的是剖丹自杀吗?萧闲陈辞为什么要格外关注她?李晖到底是什么人,碧云派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大开杀戒?

这些疑问,重生后每个失眠的夜里,都曾在沈嘉善的心上徘徊过。

她也想过,假如有一日,真相就像个只需要她打开的盒子,端端正正放在她面前时,她会怎么做?

是激动?紧张?还是害怕?

沈嘉善设想过许多场景,每一幕都曾在她脑海里千转百回上演得轰轰烈烈,然而当真的面临时,她却发现自己又像那个近乡情怯的客人,迟迟不敢开口。

终于,陈辞道:“沈礼死前,曾来过千机处。”

那个少女面色肃穆,眼底写满了即将赴死的悲怆,仿佛早已预知这个结局,将幻心铃放到他手中,语气平淡得仿佛不过是和故友叙旧。

“我是他精心养护的容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的到来准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为了将来能够顺理成章迎接她的遮掩。”

沈嘉善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然流向四肢,带着不要命的气势,在她耳畔炸了个震天响,方才的平静好像一去不返的窜天猴,眨眼就消失在了视野。

一股不属于她的清绪,密密地泛上来,压得她脊柱都弯了下去。

萧闲站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陈辞那张脸仍是温和的,笑面虎有个好处,就是在情绪低落时,也不会让人有很大的压力:“她跟我们做了一个交易,具体的请恕我不便告知,只有一点沈礼托我们转告——你是未来的她,她是过去的你。”

沈嘉善突然问:“她可曾提过怜心?”

“怜心?”陈辞疑惑地嚼过这俩字,果断摇头,“没有。”

沈嘉善失魂落魄地“哦”了声,心说也许那不过是句普通的警告。

对话进行到这里,其实一切都已很明朗了。

那个逼迫沈礼剖丹自尽和血洗碧云派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堂堂归一宗宗主女儿,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若说血洗碧云派还要犹豫是魔修还是修士,那么加上一个沈礼,再结合她说的话,其实就很好锁定了,目标有且仅有一人——沈宗主。

或许沈礼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或许他本身就是个不顾亲理的变态,可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将沈嘉善杀了再塞进沈礼的躯体呢?

沈嘉善幼时流浪,后被老头儿捡回去,记忆中从未有关于沈宗主的任何片段。

他们素昧平生,他为何又要做此事?

沈嘉善只觉得越理越多,越想越头痛,她抬眸望向萧闲,后者苍白的脸上幽幽踱着夜明珠的光芒,显得有些冰凉。

“你们找我,总不会只是看我无头苍蝇乱转,好心来告诉我真相吧?”

萧闲说:“抱歉,千机处暂时还没开发解忧业务的打算。”

沈嘉善站起身,那帮子鼬鼠精正巴巴地看着她,随着她的动作而齐刷刷侧过头,像一幕滑稽的演出。

换了从前,她定是要笑出声的。

但现在,唇角僵硬地扯了下,只有一个干巴巴的弧度,她面无表情地胡乱搓了把脸,才开口问:“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萧闲张了张唇,然而未等他开口,这间本就破漏的房屋忽然毫无征兆地晃了几下。

那群鼬鼠精七嘴八舌地大叫道:“二娘!是二娘来了!”

那表情却不似惊喜,倒像恐惧——

沈嘉善觉得有些奇怪,然而不等她思考,笼罩头顶上的横梁木片忽然四裂倒塌,萧闲指尖轻轻一动,房屋向两边倒去,轰然落在草地上,化作一片废墟。

视线尽头,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款款而来,腰、手、足间都系着银色铃铛,随着轻摇慢晃当啷作响,好像一曲美妙的赞歌。

那女子的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他们每一个人耳中。

“两位大人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偷窃苑茹的幻心铃么?”

沈嘉善意外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人——没想到这两人竟也同她一样不要脸。

这一眼正好被萧闲捕捉到,他似笑非笑地拨了下衣领缀着的的珍珠,不紧不慢道:“苑掌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幻心铃的主人本就不是你,不是你的事物,又何来偷窃一说呢?”

苑茹扬了扬下巴,寒声说:“它的原主人早就身死魂消了,落到我手上,就是我的。”

萧闲:“只听说犬类会撒尿圈地盘,从未有过占死人遗失物为己所有的道理,苑掌门,难道死人就没有权利吗?”

苑茹不屑地笑了声。

她的目光从萧闲身上扯下来,莲步轻移,眨眼间便到了面前。

“她人已经没了,沈云庭又是个无心的,我代为保管有什么错?两位是千机处的大人,修真界维持平衡的天平,难道要一直往归一宗倾斜吗?”

铃铛轻晃,苑茹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落寞:“你们不会懂……我和她的情谊,超越生死,我和她才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沈云庭?他是什么东西,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唯一一个最没资格怀念她的人!”

话音落下,苑茹眼神一凝,飞出的水袖向毫无防备的沈嘉善而去,厉声道:“我要他爱的人都偿命!”

沈嘉善没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先被打,当即便提剑一挡。

然而萧闲却先一步挡在了她身前,这病秧子看起来弱得好像一拳就能干死一个,没想到却只是轻轻一挥,便将苑茹的攻势挡了回去。

沈嘉善躲在萧闲后面,犹犹豫豫探出一个脑袋,看着气急败坏的苑茹问道:“这位……我好像没惹您吧?”

她两手扯着萧闲的衣袖,上方珍珠触感有些冰凉,萧闲气定神闲地往那儿一站,完完全全遮住了她的身子。

苑茹冷笑道:“你不是沈云庭的女儿么?”

沈嘉善叹了口气:“什么女儿,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

感觉到萧闲和陈辞的目光都聚了过来,沈嘉善毫无所动,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编道:“其实……我是他捡来的。”

此话一出,苑茹却没什么表情,反而寒声道:“我早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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