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菁茶/2025

晋江文学城首发

赵粤莓蹲在敞开的行李箱旁,机械地叠着衣物。往日光泽流转的波浪长卷发,此刻略显毛躁地别在耳后,发尾蜷曲着疲惫。

落地广州才不过五个小时,芬兰带来的那点精气神,已在她身上消散殆尽。

“莓莓!”好友季茵夏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声音里带着重逢的雀跃,却在看清赵粤莓神色后戛然而止。

听完她回国的缘由,季茵夏气得直跺脚:“赵家不是早当你死了吗?现在自家窟窿堵不上了,倒想起把你从芬兰薅回来,塞给贺家那个贺裕?那色胚的名声都臭大街了!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卖女儿就卖女儿,扯什么联姻的遮羞布!”她愤愤地啐了一口,“八千万!赵家是捅破了天还是填了海?!”

赵粤莓没接话,默默从箱底抽出一摞设计稿,顺手递过去一个印着芬兰语的精巧小盒子。

“给你的,夏夏。”

季茵夏打开一看,是当地有名的巧克力。她鼻尖一酸,猛地扑上去抱住赵粤莓,声音闷在她肩窝里:“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给我带这个,赵粤莓,你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赵粤莓被她撞得晃了晃,轻轻拍她的背:“松开一点,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等季茵夏松开些,她才淡淡解释:“赵明远在国外投了几个项目被坑了五千万。炒股又折进去一千万。加上公司账上那些窟窿,八千万,怕是说少了。”

季茵夏胡乱抹了下眼角:“我就说!前阵子听人嘀咕赵家做假账被查,补得够呛。莓莓,”她抓住赵粤莓的手,眼神急切,“你真要嫁?”

“嗯。”赵粤莓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想清楚!贺裕是什么货色?身边莺莺燕燕就没断过!”

季茵夏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听说最近好几个女的揣着孕检单子去贺家,都被贺夫人拿钱打发了。”

赵粤莓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我拒绝了。可他还是那套,甚至变本加厉。夏夏,我没办法了。”

她垂下头,肩膀微微垮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量压弯了腰。

几小时前,赵粤莓落地广州机场。

机舱门外的暖湿气流扑面而来,瞬间裹走了芬兰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气。

十一月下旬的广州,对刚脱掉厚重羽绒服的赵粤莓而言,温度高得有些粘腻。她将大衣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的薄裙。

“大小姐,”司机张叔快步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和大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赵总吩咐,请您直接去公司。”

“知道了,张叔。”赵粤莓钻进他拉开的车门,后视镜里映出她毫无波澜的脸。

半小时后,车在公司楼下停稳。“张叔,麻烦把行李送回老地方。”

赵粤莓推门下车,顿了顿,低声道,“谢谢您。”

张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姐,您不该回来的。公司……唉。”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赵粤莓沉寂的心湖,印证了她的猜测。“不回来?”她扯了扯嘴角,一丝凉薄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有的是法子‘请’我回来。”

张叔像是被这句话烫到,怔忡片刻,重重叹了口气。

“我没事,张叔,路上小心。”

赵粤莓不再看他,转身走进冰冷的写字楼。电梯显示屏的数字无声跳动,最终停在“19”。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赵明远几乎是弹了起来,脸上堆砌着过分热情的笑容:“莓莓!可算回来了!你看爸爸忙得,都没能去接你!大半年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赵粤莓眼皮都没抬,径直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在待客沙发上坐下。赵明远亦步亦趋跟过来,搓着手,殷勤得有些滑稽。

“没瘦,”赵粤莓抬眼,目光清冷地扫过他明显发福的腰身,“托您的福,还胖了两斤。说吧,什么事?”

赵明远脸色一僵,随即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知道你怨爸爸当年和你妈分开,和你姜阿姨再婚,你心里有疙瘩,总不回家,爸爸也是没办法。”

赵粤莓唇角勾起一丝讥诮。迫不得已?不过是姜家的利用价值比谢家更大罢了。

“您日理万机就别浪费在我这儿了,”她指尖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说重点。”

赵明远猛地别过脸,使劲揉搓眼睛,再转回来时,眼角竟真挂上了几滴浑浊的泪:“赵家要完了!公司欠了八千万!爸爸我要活不下去了啊!”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赵粤莓看着他拙劣的演技冷笑一声:“您那么会算计,怎么?千算万算,把自己算进去了?”

赵明远的脸瞬间涨红,像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噎得说不出话。

赵粤莓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这个月填不上窟窿,公司破产!我还要坐牢的!莓莓,你忍心看爸爸这大年纪去蹲监狱吗?”

“扑通!”话音未落,他竟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厚厚的地毯上,那几滴挤出来的泪还挂在腮边:“现在只有贺家肯拉我们一把!条件是贺家二房的小儿子贺裕……”他偷眼觑着赵粤莓的脸色,话头戛然而止。

赵粤莓心下了然。

卖她抵债。

“接着说。”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贺少他对你一见钟情!贺家愿意帮我们,我们成全这桩姻缘,岂不是……岂不是好事成双?莓莓,算爸爸求你了!”赵明远膝行两步,一把抓住赵粤莓的手腕,涕泪横流,手指却冰凉。

“好事成双?”赵粤莓猛地抽回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另一只手在被他碰过的地方用力蹭了蹭,眼神锐利如刀,“我不嫁。贺家帮的是你们赵家,不是我赵粤莓。既然是‘好事’,怎么不让您捧在手心的那位千金去?”赵明远脸上的悲戚瞬间褪尽,如同撕掉了面具。

他“腾”地站起,动作迅猛得不像个发福的中年人,一把攥住赵粤莓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那双刚刚还泪眼婆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裸的凶狠和毒辣,直勾勾戳在她脸上。

“赵粤莓!别给脸不要脸!”他声音嘶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这是通知!不是跟你商量!明天上午十点,楼下咖啡厅,去见贺裕!”

“我说了,不嫁!”赵粤莓忍着剧痛,试图挣脱。

“不嫁?”赵明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发力,揪着赵粤莓的衣领将她狠狠掼向巨大的红木办公桌!赵粤莓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桌沿,痛得闷哼一声。

与此同时,赵明远的左手闪电般探向抽屉,“咔哒”一声轻响,一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赫然握在他手中!

“门锁了,你跑不了!”他狞笑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拿着的手,“手机?想报警?”话音未落,他抬脚狠狠踹向赵粤莓的手腕!

“啊!”赵粤莓痛呼一声,手机脱手飞出,“啪”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上。

她本就被拽得站立不稳,又被这狠命一踹一推,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摔倒在地毯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你想干什么?”她撑起身体,声音因疼痛和惊惧而颤抖,目光死死锁住他手中那把刀,“逼嫁不成,要杀我?”

“杀你?”赵明远嗤笑一声,像拖麻袋一样粗暴地拎起她,拖拽到墙角,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粗糙的手掌用力摁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头看向斜上方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探头,此刻,那探头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爸爸可舍不得你这张漂亮脸蛋值钱着呢!”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令人作呕的湿气,“不过,你可以杀了我啊!”“看到没?监控现在才开始录。”他冰凉的刀面若有似无地擦过赵粤莓的脸颊,激起一片战栗。

“你说要是我把这刀,捅进自己心窝,然后‘恰好’被你推倒。”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癫狂的诱导,“‘赵氏千金弑父’,这新闻够不够劲爆?故意杀人,你说,你得在牢里待多少年?”

他的话,像无数冰冷粘腻的毒虫,瞬间钻入赵粤莓的耳道,疯狂啃噬着她的神经。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让她四肢百骸瞬间麻痹,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反抗,想挣脱,可身体被死死压制,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练了几年的拳击,在他疯狂的暴力和阴狠的算计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赵明远…”她艰难地挤出声音,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理智,“钱没了还能再赚…你放了我…我…我能赚回来…”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闭嘴!”赵明远粗暴地打断她,眼中是彻底的疯狂和贪婪,“别想用这些鬼话糊弄我!赵明远这辈子,死也不要再过那种低三下四的穷日子!一天都不要!”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赵粤莓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已无药可救。她逃不掉。冰冷的绝望感蔓延上来。她只想在赵家的边缘做个透明人,安稳度日,为什么连这点卑微的愿望都不肯放过?

后脑勺死死抵着粗糙冰冷的墙壁,赵粤莓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眼眶酸涩得厉害,她拼命瞪大眼睛,不让那屈辱的泪水落下。

她不甘心!

赵明远眼中猩红更甚。他粗暴地抓住赵粤莓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将冰冷的刀柄塞进她汗湿的掌心,然后,用自己的大手,死死包裹住她握刀的手。刀尖,颤巍巍地指向他自己的胸口。

“合同在桌上,”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签了它!或者,现在,捅进去!”说着,他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不——!”赵粤莓瞳孔骤缩,出于求生本能,用尽全身力气将刀柄拼命往自己怀里一带!刀尖险险偏离。

赵明远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嗬嗬笑声,像是破旧的风箱:“怎么?不敢?”

赵粤莓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几乎将她撕裂。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要卖我总得让我看看,卖身契上写了什么吧?”感觉到她态度的松动,赵明远钳制她的手劲果然松了几分。

“松手!”赵粤莓猛地发力挣脱他的钳制,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

“好!好!爸爸松开,松开!”赵明远立刻换上那副令人作呕的慈父面孔,殷勤地拿起桌上的合同递过去,仿佛刚才的狰狞从未存在。

赵粤莓飞快地翻阅着那几页纸。三年合约,八千万。贺裕是个什么样的主,她早有耳闻。

“再加一条。”她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如果三年内,赵粤莓还清贺家这八千万,马上离婚。并且,从此以后,我与赵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这……”赵明远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在算计。

“拿着改好的合同,再来找我签字。”赵粤莓不再看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塞进口袋,拎起自己的包,挺直脊背,径直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赵明远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一个只知道满世界瞎跑、吃喝玩乐的女儿,三年八千万?天方夜谭!至于断绝关系?反正利用价值也榨干了,他还有另一个女儿。这笔买卖,不亏。

“行!按你说的改!”他爽快地答应,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门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明天上午十点,楼下咖啡厅,别迟到!”

就在赵粤莓的手即将触到门把手的瞬间,赵明远阴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从背后传来:“赵粤莓,你要是敢反悔,我就一把火点了赵家,连你妈留下的谢家老宅,也一并烧个干净!谁他妈也别想活!”

赵粤莓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手稳稳地压下门把手。她知道,他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

“放心,”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我赵粤莓,不像赵董事长您,言而无信,反复无常。”

“喂!赵粤莓!发什么呆呢?”一只白皙的手在她眼前用力晃了晃。

季茵夏的声音将赵粤莓猛地从下午那场冰冷窒息的噩梦中拽回。

公寓里暖黄的灯光,朋友关切的脸,与记忆中办公室的阴冷狰狞形成刺眼对比。

“没什么,”赵粤莓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疲惫和残留的惊悸,声音有些飘忽,“飞机坐久了,有点累。”

季茵夏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底难以掩饰的倦色,心里明白绝不是“坐飞机累”那么简单。但她体贴地没有戳穿,只是盘腿坐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好啦好啦,累就歇会儿。”她语气轻快,试图驱散好友身上的阴霾,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莓莓,既然决定要趟贺家这浑水了,战略情报必须跟上!来来来,本小姐给你科普一下贺家内部版图,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摩拳擦掌,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季茵夏掰着手指头,眼神晶亮:“重点来了!贺裕还有个哥哥,叫贺政柏,两个月前刚回国!”

赵粤莓微微蹙眉:“贺裕的哥哥?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季茵夏凑近,压低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奋,“贺政柏是贺建宏和他原配林瑾生的!林瑾身体不好,生下他没几年就去世了。贺建宏跟林瑾没感情,连带也不待见这个儿子,所以贺政柏很小就被扔到国外自生自灭。而且,”她加重语气,“贺家能有今天,林家当初的根基功不可没!”

“林家?”赵粤莓努力回想,没什么印象。

“林家就林瑾一个独女。林瑾一走,林家二老年纪大身体又垮了,贺建宏那老狐狸趁火打劫,直接把林氏集团吞并了!林家自然也就销声匿迹了。”季茵夏撇撇嘴,一脸鄙夷。

“我发小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混,消息灵通着呢。都说贺政柏这次突然杀回来,就是冲着夺家产、报仇雪恨来的!所以你千万小心,见势不对赶紧跑,别被他们贺家兄弟阋墙的炮灰给误伤了!”

赵粤莓看着好友煞有介事分析局势的样子,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些,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丝微弱的弧度:“你这情报网够可以的啊季小姐。”

季茵夏得意地一扬下巴:“那当然!我家老爷子现在把公司一半业务都甩给我了,不把对手的老底摸个门儿清,怎么当小季总?”她故意学着电视剧里大佬的腔调。

“小季总果然厉害。”赵粤莓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季茵夏脸上的嬉笑忽然敛去,她抓住赵粤莓的手,眼神无比认真:“莓莓,答应我,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诉我!别跟我分什么你我!去年在洛杉矶,要不是你帮我搞定那个难缠的客户,那个大项目我根本拿不下来!大学你帮我熬夜敲代码,还有还有高中给我恶补数学……”她越说越急,眼圈又有点红。

“怎么记这么清楚?”赵粤莓轻声问,心中酸涩又温暖。

“当然要记清楚!我说真的!”季茵夏用力握紧她的手。

“好,我知道。”赵粤莓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传递着一丝力量,“有你这个小灵通在,我一定能早日爬出这个泥潭。”

她看着季茵夏依旧忧心忡忡皱成一团的小脸,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她鼓起的腮帮子。“别苦着脸啦!”语气带着久违的、一丝极淡的调侃。

又评价道:“手感不错。”

“赵!粤!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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