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粤莓那条带着温度的消息发送时,贺政柏正身处飞往洛杉矶的万米高空。
十二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耗尽体力。贺政柏踏出机舱,即使商务舱也难以完全消解那份深入骨髓的倦怠。
他捏了捏眉心,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特助高铭推着行李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带着长途跋涉的苍白。
机场外,洛杉矶分公司派来的专车早已等候。一名金发碧眼的外籍主管迎上前,略显生涩的中文带着恭敬:“贺总,高助理,一路辛苦。”
贺政柏微微颔首,嗓音带着飞行后的微哑:“嗯。”
车内,外籍主管开始汇报项目近况。贺政柏一边听着,一边划开手机。置顶的聊天框里,那条【好的!你也多保重,注意休息!】安静地躺着。
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可见的笑意掠过他疲惫的眼底。指尖悬在回复框上,想到此刻国内应是凌晨,赵粤莓正沉在梦乡,终究没有按下发送键。
赵粤莓醒来,习惯性地摸过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消息。她算了算时间,贺政柏应该早已落地。这个点,他大概正被堆积如山的事务淹没。
正如她所料。
贺政柏抵达洛杉矶后,如同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几乎没有喘息时间,立即投入高强度的工作旋涡,时差被强行忽略。
工作室的装修如期开工。头两天是震耳欲聋的砸墙阶段,赵粤莓通常下午才过去看一眼飞扬的尘土和初步成型的空间。
进入水电和土木工程后,她几乎成了工地的常驻监工。
每天早早赶到,戴着安全帽,穿着沾满灰尘的宽松工装裤和平底鞋,紧盯每一个细节,核对图纸,与工头沟通,力求将进度压缩到极致,同时杜绝任何可能的隐患。
最折磨人的是每天收工后的返程。近四十分钟的车程,身体像散了架,疲惫沉重地压在眼皮上,好几次她真的想把车停在路边,在方向盘上趴一会儿。
这时,她总会想起自己那套离园区更近的公寓。返程只需要二十分钟,能省下不少力气!
工作室的事,除了季茵夏,她瞒着所有人。
晚餐时,赵粤莓放下筷子,斟酌着开口:“孙姨,我有个朋友临时出差了,她家里的猫没人照顾,托我过去照看几天。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住她那边了,您不用每天辛苦过来给我做饭。”
孙阿姨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赵粤莓。这姑娘最近早出晚归,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在忙自己的事。她心下了然,作为雇来的阿姨,分寸感是本能。她点点头,温和地问:“好。那先生那边……?”
“他还不知道。”赵粤莓回答得干脆,“如果他问起,您实话实说就行。”
“好的,太太。”孙阿姨应下,不再多言。
回到自己熟悉的公寓,推开门,属于她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空间远不及香江洺苑宽敞奢华,但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件都是她亲手挑选、精心布置的,带着独属的归属感。
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自嘲地笑了笑:“啧,别住了几天大别墅,差点忘了自家狗窝的好了?赵粤莓,清醒点,这才是你的地盘!”她要证明,这个精致温馨的小窝才是最适合她的。
接下来的十几天,生活被严格压缩成两点一线:公寓,装修工地。
偶尔和贺政柏在微信上互道一声问候,对话简短而礼貌,像例行公事,聊不了几句便各自陷入忙碌的沉寂。
季茵夏抽空从上海回广州待了三天。得知赵粤莓正深陷装修泥潭,大小姐二话没说,直接杀到工地现场。
看着灰头土脸、戴着鸭舌帽、穿着肥大工装外套的赵粤莓,季茵夏夸张地捂住胸口:“天呐!我那精致到头发丝儿的小莓莓呢?被工地怪兽吃掉了吗?”
赵粤莓摘下满是灰尘的手套,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嘴一笑:“下线了!现在上线的是——钮祜禄·装修莓!”
两人相视大笑。季茵夏笑着撞了她肩膀一下:“行吧,钮祜禄娘娘,干活干活!”
季茵夏回上海后,日子又恢复了单调的忙碌。
时间悄然滑到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赵粤莓起床瞥见日历,明天是贺政柏预计返程的日子。她决定今晚就搬回香江洺苑。
下午两点,手机屏幕亮起,一个来自意大利罗马的视频邀请跃然而出。
接通,屏幕那头是母亲谢琴明艳的笑脸。她戴着时髦的宽檐帽,背景是充满异国情调的罗马街道,红绿相间的圣诞装饰点缀其间。“宝贝,圣诞快乐!看,妈妈在罗马呢!满大街都是圣诞气氛!”
赵粤莓扬起灿烂的笑容:“哇!谢女士真会享受!罗马好漂亮!和林叔叔玩得开心吗?”
“开心!我们特别喜欢这里,打算多住一阵子。”谢琴的声音里洋溢着幸福。看着母亲在林叔叔身边愈发红润光彩的脸庞,赵粤莓由衷地高兴。
“宝贝,你呢?圣诞节怎么过?”谢琴关切地问。
赵明远逼嫁的事,赵粤莓从未向母亲透露半分。她压下心头瞬间涌上的酸涩,笑容不变,语气轻快:“我和夏夏约好啦,出去玩!”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站起身,对着镜头转了个圈,展示今天的穿搭:酒红色百褶短裙活泼俏皮,米白色宽松毛衣温暖舒适,胸前印着棕色的圣诞字母,一枚小巧的圣诞老人别针点缀其上。她特意梳了垂耳兔发型,发间别着闪亮的圣诞小饰品。
她故意傲娇地撅起嘴:“怎么样妈妈?你女儿是不是美爆了?”
“当然!我女儿最美了!”谢琴毫不吝啬地赞美。
赵粤莓怕再聊下去会控制不住情绪,连忙道:“妈妈,夏夏催我啦,我先挂啦!你和林叔叔玩得开心!”
“好好好,去吧去吧,我们也出去逛逛。”谢琴笑着挥手告别。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赵粤莓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垮塌。一股巨大的委屈感排山倒海般袭来,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角不争气的湿意,对着空荡的房间小声却坚定地说:“赵粤莓只要不放弃,一切都会好的!”
目光扫到床边地上摆放整齐的一排玩偶,她想起那个计划中要布置的香江洺苑阳台小窝。挑了四五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塞进大帆布袋里。
回到香江洺苑,屋里静悄悄的。孙阿姨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已经离开了。赵粤莓把玩偶随手堆在客厅的沙发上。
肚子咕咕叫,她懒得动手做饭,也不想在圣诞夜亏待自己。决定出门觅食。香江洺苑地段优越,去哪都方便。下午那阵委屈的余韵未消,她选择步行,想借着圣诞夜的喧嚣和晚风散散心。
她没有去人满为患的网红餐厅,而是钻进了一条小街,找到一家评分很高的家常菜馆。推门进去,浓郁的饭菜香和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
老板是一对笑容可掬的中年夫妇,小店也用心地布置了圣诞元素,红绿相间,透着朴实的节日感。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招牌的菠萝咕咾肉、清爽的手撕鸡、几个开胃小菜和一杯造型可爱的圣诞特饮。菜上齐后,她拍了张照片发给季茵夏,附言:【圣诞大餐!】
饱餐一顿,身心都得到了抚慰。走出小店,圣诞夜的广州华灯初上。街道两旁店铺的橱窗里闪烁着彩灯,巨大的圣诞树流光溢彩,行人们三五成群,欢声笑语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
赵粤莓放慢脚步,漫无目的地闲逛,感受着这份热闹。
路过一个小摊,她买了个红绿格纹、带着麋鹿挂饰的圣诞风小挎包,正好配她今天的穿搭,心情也跟着明亮了几分。
晚上十一点多,喧嚣渐歇。赵粤莓拎着新买的小包,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慢悠悠地朝香江洺苑的方向踱去。离开了闹市的灯火,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悄然爬上心头。
如果没有赵明远那场算计,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下下踩着路灯投下的光斑,心底叹息,此刻的我,大概正在芬兰的罗瓦涅米,裹着厚厚的毛毯,仰望着漫天舞动的极光吧。
思绪飘忽间,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猛地闯入她的视线。一个衣衫不整、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男人,手里还捏着一个变形的啤酒易拉罐,脸上是酗酒过度的潮红和浑浊。
赵粤莓心头警铃微响,迅速收回目光,加快脚步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那醉醺醺的男人却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她,脚下虚浮却猛地加速追了上来,一只油腻湿冷的手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
“嘿嘿!小妹妹~”男人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声音黏腻下流,“穿这么骚大晚上的想去勾引哪个野男人啊?来啊!陪哥哥喝一杯把哥哥伺候舒服了就不用出去卖了。”
他淫邪的目光像肮脏的蛞蝓,在她身上肆意爬行,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一股暴怒瞬间冲上赵粤莓的天灵盖!所有的委屈、压抑、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她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狠戾,没有丝毫犹豫——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街道上炸开!赵粤莓用尽了全身力气,男人被扇得脑袋猛偏,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肿胀的红色指印。
“陪你喝酒?”赵粤莓的声音淬着冰碴,眼神像刀子般剜着他,“你也配?”
男人被打懵了,捂着脸,眼神更加疯狂:“操!够辣!老子就喜欢野的!”他狞笑着,扔掉酒瓶,张牙舞爪地朝赵粤莓扑过来!
酒精严重麻痹了他的身体协调性。赵粤莓眼神一凛,不退反进!她精准地抓住男人挥来的手腕,身体下沉,腰腹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一声闷响,男人像个沉重的麻袋被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不等他痛呼出声,赵粤莓的脚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踹了下去!腹部、肋骨、肩膀……最后,她眼神一狠,毫不留情地朝着男人最脆弱的裆部补上一记重踹!
“嗷——!!!”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身体蜷缩成虾米,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姑奶奶,饶命…饶命啊,别打了,我不敢了。”
“饶了你?”赵粤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刺骨,“放你再去祸害别的女孩?”她掏出手机,“等着去警察局清醒清醒吧!”
男人一听要报警,挣扎着想爬起来逃跑。赵粤莓眼神一厉,又是几脚狠狠踹在他腿弯和腰侧,男人再次瘫软在地,只剩下呻吟的力气。
赵粤莓正要拨号,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不远处的树影下,似乎藏着两个人影!他们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阴冷地锁定在她身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情况不对!
暗影中,一个穿着廉价花衬衫的男人掏出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他猥琐的脸。他划开相册,仔细对比着屏幕上的照片和路灯下那个穿着红裙、眼神狠厉的女孩。
“强哥,是她吗?”旁边的小弟压低声音问。
被称作强哥的花衬衫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扭曲而贪婪,像发现了猎物的鬣狗:“没错,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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