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璐瑶看着那只落在楼顶一身黑白配色的鸟怪，气定神闲地吐了一串泡泡出来，丝毫没有理会对方聒噪的警告声。

这只鸟已经纠缠她一整天了，俯冲、扑击、大叫、扔石头，各种各样的方法都用了个遍，似乎是想要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本来司璐瑶只不过是在追“铁鸟”的路上恰好路过此地，原本吃饱喝足的她根本就没有捕猎的打算，然而，在被兜头兜脸地砸了一顿石头之后，她决定停下来加顿餐。

这只鸟型异化生物似乎具有一定的智力，虽然对水里的人鱼几番驱逐，但一直都十分谨慎地保持安全距离，在发现自己的爪子和喙对人鱼鳞片的几乎没有伤害之后，就再也没接近过水面。

鸟怪不肯下来，司璐瑶也并不着急，反正她能感觉到那个偷自己东西的人类似乎暂时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于是一时半会儿也不急于赶路，专心处理起这个敢招惹她的家伙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随着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鸟怪也显得愈发焦躁起来。面对死活不肯离开的危险人鱼，它只能暂时停止驱赶的行为，挑了一处比较高的楼顶落了下去。

今天的月光并不明亮，人类制造的路灯在水底稀稀拉拉地亮着，微弱的光线隐约照应出人鱼巨大的阴影，在寂静的黑夜下显得格外恐怖。

在确认鸟怪没有动静之后，司璐瑶开始行动了。

只见这只庞大的怪物缓慢而无声地靠近鸟怪所在的楼房，狰狞而又锋利的鱼鳍宛如手臂一般紧紧地扒住了楼外的墙体。在确认鱼鳍的力量能够负担自己的体重之后，司璐瑶开始尝试爬楼。

这对一条鱼来说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她的体重过于庞大，鱼鳍也不够灵活，在勉勉强强爬了三层的高度之后，连尾巴都没有离开水面的司璐瑶“砰”的一声摔了下去。

巨大的声响惊吓到了楼顶的鸟怪，它继续威胁地叫着，只是那声音怎么听都感觉充满了惊恐。

司璐瑶摆了摆尾巴，不甚在意地继续尝试着。然而还没等她爬上去，远处的楼顶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噪声。

她知道那种噪声，是“铁鸟”飞行时特有的声音。

“好险，终于逃出来了。”

祝闻声看着屏幕上正在对峙的一鱼一鸟，身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确实猜到过那只鸟怪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别的怪物，然而看着水面下那鲸鱼般大小的阴影，心里顿时只有马上远离的念头。

太危险了，他甚至怀疑在那条鱼被激怒后，周围的楼房是否有幸存的可能。

其他人也从影像里看到了两只怪物的样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和平年代的他们什么时候见识过这样的景象。

“那是什么怪物，哎呦，看着真是让人害怕。”

和水里神秘的鱼怪相比，连那只长相骇人的鸟似乎都可爱了起来。

中年男人拉着妻子往后面挪了挪，仿佛离屏幕远一点，自己就更安全一点。而那个少女则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抱着猫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会没事吧，毕竟这里这么高，应该会没事吧……

“要起飞了，大家把安全带系好。”

家用型飞行器无论是性能还是抗击打程度都远不如军用型号，启动缓慢的缺点放在当下的情况就显得格外危险。

飞行器震动着开始拉升高度，然而还没等到他们真正地开始加速，那令人熟悉而恐惧的振翅声已然逼近。

鸟怪确实不具备夜视能力，但听觉却仍然灵敏，之前不在夜间行动是因为担心在视力缺失的情况下遇到其他危险的异化生物，然而面对人类的机械，它并没有感到什么威胁，有的就只是一肚子恼火。

祝闻声看着越发靠近的怪物，只感觉四肢一阵发冷，死神的阴影仿佛在四周徘徊不散，然而一想到身后的家人，他能做的也只有拉紧操纵杆，迫使飞行器的加速引擎尽快发动起来。

鸟怪一开始发动的进攻并没有什么准头，两只爪子几次都隔着老远掠了过去，但靠着听力的追踪，它很快就锁定了猎物的范围。

伴随着安全系统刺耳的报警声响起，整个飞行器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舱内的灯光也切换成了不祥的红色。

鸟怪的爪子轻而易举地就将外部的保护层划裂，而且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意识到要优先攻击飞行器后方的引擎。在接连的袭击下，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引擎功能障碍的红色警告。

祝闻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幸好他曾在大学课程里学到过家用飞行器的紧急避险程序。这个程序一旦被启动，引擎的功率就会突破限制，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原地。

正当他要启动这个程序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父母的惊呼声。紧接着，一个提示框突然跳了出来。

[紧急逃生程序启动，逃生舱口已开启，引擎功能将在十秒钟后停止，请所有人员及时离舱]

紧急逃生程序会在飞行器损毁严重的情况下为人们开启紧急逃生口，同时为了防止飞行器在空中燃烧爆炸，油箱内所有的燃油在半分钟内就会被全部排空，这也意味着动力系统的彻底失效。

现在的情况下，一旦动力系统失效，他们就只能等死。

祝闻声回头看向逃生口，只见那个他一直不太亲近的妹妹此时正背着降落伞包站在门边。察觉到他的目光，祝铃语露出了悲伤而又难过的神情。

“祝铃语，你做了什么！”

飞行器的警报和鸟怪的尖叫掩盖了人类微小的声音，最后，他看到那瘦弱的身影一跃而下，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舱门的尽头。

半空中的飞行器在坚持了几十秒后便开始下坠，鸟怪因为猎物的“逃跑”行为下意识追赶了过去，直到沉重的机械砸入水中，它才停了下来。

然而，它显然忘记了这里还有另一个捕食者的存在。

巨大的阴影从水面下一跃而起，海啸般朝着鸟怪扑去。

鸟怪在短暂的惊吓过后是否迅速地回过神来，拼命扇动翅膀调整角度，竟然真的从司璐瑶的撞击下躲了过去。

然而没等它庆幸个两秒钟，一条灰蓝的透明软舌突然从人鱼的口中伸出，迅疾而有力地缠上了它的翅膀。

在司璐瑶的体重下，鸟怪毫无挣扎的余地，瞬间就被巨大的力量拖入水中，在被激起的巨大水花下消失不见了。

在水里，就完全到了司璐瑶的主场。

看着还在竭力挣扎的鸟怪，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司璐瑶干脆利落地咬掉了它的翅膀，防止它和那个人类一样从面前逃跑。

灰色的血液从断口不断涌出，浑浊了一小片水域。鸟怪被灌了几大口水，很快就陷入了窒息当中。然而就在它剧烈挣扎的时候，它那位于胸口处漩涡纹路的肉瘤却突然张开，从里面弹出了一只长着眼球的肉块。

在眼球肉块离开体内后，鸟怪的动作瞬间停住，头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也缓慢闭合，很快就没了生机。

而眼球肉块则长出了多根触手，像章鱼一般滑动着向水面逃去。

司璐瑶看着已经死掉的鸟怪，又看了看已经浮到水面的肉块，毫不犹豫地便将鸟怪的尸体丢在一旁。

感觉告诉她，那个肉块里所含的能量比死鸟尸体要多多了。

而在半空中，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在黑暗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降落着。

飞行器坠落处的水面已经恢复了平静，或许是出于心理作用，祝铃语只感觉那个沉没了四条生命的水域比原来要死寂多了。她紧了紧手里的伞绳，有些恍惚地收回了目光。

那些人算是她杀的吗，应该算是吧，可是不这么做大家都要死，现在至少自己活下来了。

以前她不管做了多么小的错事都要被摘出来训斥一顿，而现在没有人会责怪她了，毕竟死人是不会抱怨的。

在降落伞的保障下，祝铃语平稳而缓慢地在落水之前扒住了一幢楼房的外檐，这里距离水面有一定的高度，但对那条巨大的鱼怪来说并不算什么。

第一时间脱下降落伞包后，祝铃语小心地沿着外墙摸索，试图找到一处可以进入的窗户。然而，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掩盖，而她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把鱼怪引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水流声，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仿佛盯上她了一般。

恐惧驱使着她回头看去，只见在那漆黑的水面上，一个篮球大小的圆球状物体正在不停地起伏，很快就游到了她的脚下。

祝铃语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然而那东西蠕动时发出的诡异“咕叽”声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眼球肉块靠着触手迅速地沿外墙向上爬去，想要尽快找到新的宿主。就在它即将要触碰到眼前的人类时，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将它拍在墙上，硬生生将那颗眼球给挤爆了。

用舌头捕捉到了猎物之后，司璐瑶毫不犹豫地将其拽回嘴里吞了下去，很快，充盈的能量就被身体快速地吸收了。

经过这些天的捕猎经验，司璐瑶也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在猎物半死不活的时候将它们吃到肚子里，获得的能量要比死掉的猎物多很多。

至于那个已经变成空壳的鸟怪尸体，司璐瑶直接把它当做餐后小甜点给“嘎巴嘎巴”了。

祝铃语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人鱼的舌头朝这边弹射过来时，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直到听见脚下传来另一个怪物血肉碎裂的声音，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逃过一劫。

被激起的水浪打湿了她衣服，夜里与白天的温度是两个极端，十几分钟过去，在寒气的渗透下，祝铃语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天亮，她就会因为寒冷而丢掉半条性命。

解决完个人恩怨的司璐瑶决定离开，继续去追赶那个偷东西的小贼。然而她刚要潜回水底，就被那个趴在墙上的人类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人类怎么不跑的啊，吓傻了吗。

产生好奇的司璐瑶慢悠悠地朝着人类的方向靠近过去，见自己游到边上她都不动，于是下意识地用舌头戳了戳对方。

鱼怪的舌头冰冷而柔软，哪怕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感到那令人浑身发麻的滑腻触感。

祝铃语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低等虫子，怪物稍微的触碰都能让她的身体进入假死机制。

司璐瑶看着僵在那里的人类，又看了看被防盗网封住的窗户，有些了然地吐了个泡泡。

看起来这个人类是进不去自己的巢穴了，怎么感觉蠢蠢的。

此时，心情大好的人鱼想都没想就决定顺手帮帮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只听“吭铛”一声，对人类来说十分坚固的防盗窗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人鱼的舌头拽了下来，连带着里面的玻璃都被砸了个粉碎。

祝铃语紧闭着双眼，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然从身后推来，她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落到了一地的碎玻璃上。

强忍着从掌心传来的疼痛，祝铃语迅速地从地上爬起，转身和那条巨大的鱼怪对上了目光。

靠着月光，祝铃语终于看清了鱼怪的样子。

怪物露出水面的部分显得无比庞大，狰狞锋利的鳞片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一对巨大的鱼眼反射着冷色的光。而刚刚推动她的那条柔软的舌头，则在丢下防盗网后就缩了回去。

鱼怪似乎没有什么进攻的意图，在看到她后退至墙边后，很快就回到了水里。

祝铃语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怪物刚刚是在帮她？可是为什么……

司璐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人类是否感到诧异也毫无兴趣，刚才的举动只不过是因为她的一时兴起，并没有什么别的含义。

就像是人类看到蚂蚁被树枝挡住去路，无论是帮它移开，还是漠不关心地走掉，又或者直接将其碾死，都只不过是一个念头的差别罢了。

就这样，在祝铃语的恍惚与不安中，人鱼巨大的阴影逐渐远离，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