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妖持剑转身，不动声色挡在卫愿安身前，眼中满是警惕，剑指来者。

“可笑。”说话的是一个少年，随着他一步步从林中走出，一头健壮的黑狼也在两人面前出现。

卫愿安疑惑：“小孩子？”

“啧——”那少年桀骜抬眸，狼耳在头顶出现，“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人类小孩！”

“是狼。”蜉蝣妖轻声道。

卫愿安打量那小狼妖，对方的模样说是少年其实有些不大合适，若按人类的年龄算，他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比九昭寺的小和尚身形还要矮小，充其量算个大点的孩童。

黑狼野性，一双眼睛是幽深的深蓝色，紧盯着人时犹如那深邃无底的深海，幽冷恐惧。

引着狼来的小少年光着脚，身上衣物看不出是用何种兽类皮毛做成的，他大概不会用针线缝制衣物，腰间领口，乃至腿上都用编制成的细绳绑着，左手腕处的衣袖更是用细绳缠了三圈，有些像什么装饰。

小狼妖左眉间有一道极深的伤疤，神色凌冽，此刻笑着，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拍了拍狼头，黑狼俯身，任由小少年翻身骑在它背上。

“同是妖族，却和一个人类厮混在一起，丢脸。”

小少年语气不屑，以狼头作为支撑，双手撑着脑袋。

他一双眼里满是玩味，分明瞧着不大，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何人？”持剑的蜉蝣妖收起平日里温良的模样，语气微凉。

“人？”小少年不屑，扬眉道：“别把我和那种劣种族相提并论，眼睛不用我可以帮你挖出来，正好我缺一对好看的珠子。”

说着，他竟当真认真打量起两人的眼睛来。

“正好你的眼睛，我很喜欢。”小少年语气恶劣，眼中满是玩味。

卫愿安道：“是你将那黑熊引来的？”

“聪明。”小少年勾唇，摊手道：“他弄坏了我刚发现的小人参，我脾气不好，就想着教训他一下。”

“我想了想，把他新找到母熊和窝炸了。”

卫愿安皱眉：“恶劣。”

“恶劣？”小少年仰头大笑，“这叫随性！”

“你肯定没读过几本书，把恶劣和随性弄混，不可理喻。”小少年偏头，似是疑惑：“不是说你们人族都爱读圣贤书吗？”

他看着卫愿安，眯眼笑道：“看来也不尽然。”

他在讽刺卫愿安没读过书，连掩饰都不屑。

卫愿安没生气，她在山中修炼，那些所谓的圣贤书的确没读过基本，也不在意这妖的讽刺。

护在前面的蜉蝣妖却越发冷了脸，神色卒了冰般，她薄唇微动，“闭嘴。”

“哟，生气了？”骑狼少年神色微眯，似乎故意要激怒对面同族一般。

卫愿安被护在身后，没法看见这人的神色。

但她的语气很冷，和以往她们相处时的模样不同。

蜉蝣妖的身形很单薄，如若不知其身份，只会将其认作瘦弱无力的女子，她该是那种养在富贵家中，不沾阳春水的姑娘。

可此刻，这样的女子却偏偏持剑，以柔弱的身姿挡住一切危险。

她举剑的动作简单至极，没有花哨的剑花，也没有势如破竹的凌厉，只是抬起手，朝向身前人。

一切都是轻飘飘的，平淡如水。

卫愿安握紧短刃，“你想干什么？”

小少年偏了偏头，“不想做什么？”

他眸色微转，“只是察觉到这林中有陌生气息，就想帮你们一把。”

“帮我们？”卫愿安颦眉，拇指磨着刀刃。

她第一次听这么荒唐的言论，没见过谁帮人是把人逼如绝境的。

“对啊。”小少年天真道：“你们来这林中定然不是闲逛的吧，这座山前面是个破寺庙，那里面就剩一个小秃驴了，你们沿着他打水那条路过来的，这山里有你们想要的？”

小少年面上的天真大概只有半分是真的，他眼底藏着那恶劣的笑太过明显。

卫愿安不知道这妖先前的话有几分真，或许全是假的，但他故意把那黑熊引过来，肯定是存了要看笑话的心思，说不定打着黑熊直接把她们拍死的算盘，好坐收渔利。

卫愿安知晓，妖的实际年龄不能以其外表判断，这妖看着是个小孩，指不定活的时间比她多了数倍。

明知她们受了算计，她们此刻却不能轻举妄动。

“如你所见，我们来这山中确有所求。”卫愿安仍旧没放下防备。

她们来寻一段陈旧往事，倘若可以，最好还是避开发生争执。

还有重要的一点，她们和那黑熊追逐了一下午，眼下天色渐晚，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再过不久，林中就会黑下来。

夜晚，对她们来说是不利的，特别是现在。

“嗯——”小少年声音拉长，“要我帮忙吗？”

“你们应该不是猎人，没有弓箭，也不像那些来山中的采药人。”小少年思考着，“让我猜猜，你们是来这山中寻妖的？”

“兔妖，蛇妖，狼妖……没得道的老树精、修炼了几百年的小精怪，你们或许是来找它们。”他细数着山中精怪，如数家珍。

而后，望着在场唯一的人类笑道：“你是捉妖人吧，想要那种妖呢？”

他虽是笑着，语气却很凉，似乎这人敢答，下一秒就要扼住对方喉颈。

卫愿安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歧义，“我们来此并非捉妖。”

“捉妖人来满是妖怪的山里不捉妖？”小少年似乎听到了最可笑的话，轻蔑道：“你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迷惑了这妖，居然跟着一个人类来这里，助纣为虐。”他嘲道：“简直是妖族的败类！”

“卫姑娘所言非虚，你莫要一己之见，混淆是非。”蜉蝣妖不为所动，依旧将受伤的姑娘挡在身后。

“荒唐！”骑狼少年猛地挥手，他手边粗壮的树干竟被震断，倒塌下去。

“认清你的身份，你是妖，她是人。”小少年咬牙，死死盯着被挡在身后的卫愿安，“人都心险恶，指不定想着什么法子准备坑骗你呢。”

“你一个妖居然偏要护着一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卫愿安见其发怒，立马警惕起来。

“你要护着她，我偏不让你如意。”

小少年话落，黑狼应声长啸。

深林静谧，狼嚎声在深林回荡。

只见那骑在狼背上的小少年猛地闪身，瞬间于狼背上消失。

蜉蝣妖提剑一挡，将那少年欲要约过她的攻势拦下。

卫愿安早已看清了小狼妖的招数，翻身跳离原地，脚尖轻点树干，向前而去，挡住追击而来的黑狼。

她于空中转身，单手勾住细枝，轻轻一荡，手中断刃旋转，朝黑狼袭击而来的方向抛出。

黑狼矫健，但此刻腾空而起，无法及时避开破空而来的利器，被利刃擦着后腿而过。

黑狼惨叫一声落下，短刃刺入树干上。

少女身轻如燕，似乎在预判到短刃的落点，眨眼间又将短刃拿于手中。

“阿啸！”小少年唤了声，不待他有所动作，眼前瘦弱的女子却将长剑刺了过来。

他避开长剑，翻身躲到树干后，脚下一跃，踩着树干翻到枝干上。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少年神色微眯，没想到这妖比他想到还要厉害。

他在这山中修炼了一百二十年，化妖已有将近五十年之久，虽算不上这山中大妖，实力却不算弱，此刻竟然在这看起妖力微弱的女子面前落了下风。

这妖修炼的时间竟然比他长，小狼妖咬牙，判断错了对手。

还有那人类，竟然能轻易伤了阿啸，是他轻敌了。

蜉蝣妖没答他的话，负剑立于原地，抬头看着树上的少年。

“再来。”她的声音没有攻击力，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温和。

小少年咬牙，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吹响，清脆的哨声破风传入林中。

黑狼阿啸仰头常啸，一时间，林中狼嚎由四面八方响起。

“不好。”卫愿安轻声道，没想到这小狼妖不讲武德，打不过竟然要唤帮手来。

“浮浮，他在引狼群来！”卫愿安提醒，见那黑狼再次袭来，与其缠斗在一起。

“打不过就唤朋友来，不算过分吧？”小狼妖见那女子不由分说就持剑而来，张着手臂往后一倒，任由身形自由下坠。

蜉蝣妖持剑追下，小狼妖双手在面前合十，夹住剑身，借力在地上滚了三两圈才起身。

卫愿安单手卡住狼头，短刃翻转，刺伤黑狼前爪，一脚将其踹开。

“卫姑娘，没事吧？”蜉蝣妖退至卫愿安身侧，长剑挡在其身前。

少女摇头，往前走了一步，“你呢？”

女子抿唇，轻轻摇头，卫愿安却看到了她握剑动作的用力，她的手臂在轻颤着。

“不要逞□□愿安挡住她持剑的手腕，轻声道：“天就要黑了。”

蜉蝣妖看不懂少女面上担忧的情绪，“你先走。”

“不行。”少女打断她，天渐渐黑了，她们不能耗在这里。

浮浮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她状态明显差了起来，一旦天黑，这妖就会暴露弱点，那时，她们必然会处于被动状态。

况且，狼群距离她们更近了。

卫愿安道：“不要恋战。”

“我数到三，一起往深林跑。”

“一。”

“二。”

“三。”

卫愿安和蜉蝣妖同时朝小狼妖袭击而去，对方一时不备，猛地被撞开。

“走！”

卫愿安率先踏空跃入深林，蜉蝣妖紧随其后，身后狼嚎嘶吼，追着她们而来。

“卫姑娘，得罪了。”蜉蝣妖再次揽住少女，带着人极速往深林中飞去。

而这时，夜色已至，天全然暗了下来。

两人破空而行，身体贴得极近，卫愿安听到那妖的渐渐沉重的喘息声。

不等她问，两人从空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