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哥抱着童真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说:“你可真是个大宝贝!”
趁苟哥去扶韩东勤,童真赶紧用袖子抹掉脸上的口水,跟着韩东临走了。
这一回,得到了授权,童真在厨房干得心安理得,得心应手,厨艺更是得到了超常发挥。
餐厅和厨房之间有一扇门。
童真站的位置,刚好能看见韩东临吃面的背影,童真轻而易举地想到“贵气”这个词。举手投足都是那么得好看。童真托着下巴,回忆起昨晚看他画画的那一幕,嘴角不知不觉有了笑意。
香味飘出了厨房。厨房的门口探出两张脸,分别是明仔和苟哥。
童真朝他们招招手,说:“你们吃吗?我煮了好多。”说完,他盛出两大碗面。
苟哥一点也不客气,撸起袖子,端起一碗面,站在灶台前,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一缕香气钻进鼻尖,明仔咽了口口水。他的神色纠结,坚定地说:“今天是低碳日,按理不该□□致碳水。”
童真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烫点青菜?”
明仔点点头。
“你这个,好厉害。”明仔拿起一把水果刀,在指缝间小心比划两下。
“切墩儿练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
童真烫好一碗青菜,抬头再看,发现明仔面前的碗已经空了。
明仔舔了舔嘴角,麦色的脸庞染上两朵红云。
“青菜还吃吗?”
“吃。”
吃完面,三个人排排站着,观察韩东临的一举一动。
童真酝酿了一下措辞:“你们老板有点怪哦,半响的功夫就变了个人似的。”
苟哥剔着牙,说:“向来如此,一会儿风,一会儿雨,我都习惯了。”他拍拍童真的肩膀,说:“教你一句职场名言,有的事,不要多嘴,说出来了,就变成你的事了。”
明仔认真地点头,说:“他晚上还会梦游,到处乱走,我们都不敢打扰他。”
苟哥留童真在庄园里再住一晚,但说什么童真也不答应,飞快地钻进大白,一溜烟跑了。
后视镜里,庄园越来越小,最后小到像一颗珍珠,镶在一片巨大的黑色绒布中。
-
庄园里的一天一夜,童真过得像梦一样。
回到家里,看着发黄的墙壁,他觉得庄园里的事情,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给林珊打过电话。她说明后天还有同学聚会,好不容易徐娟愿意帮她带娃,她要玩两天再回家。
虽然家里依旧冷清,但离开一天一夜,再回到熟悉的小窝,童真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就连布满油渍的灶台都是这么亲切。
童真一边哼着歌,一边冲澡。换下来的脏衣脏袜,直接用脚踩着洗——为了省掉了洗衣服的水。当然,西装除外。当初花了大价钱买的纯羊毛的,他必须忍着心痛,送到干洗店去。
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被床边的人影吓了一跳。
“林超,你咋来了?”
“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过来看看你。”
童真想起来,那时他正好在洗车,本想空了再回,结果忘了。
林超抽抽鼻子,眼中冒出福尔摩斯般探究的光:“昨天你去哪里了?你身上咋有股味。”
左嗅嗅,右闻闻,童真疑惑道:“啥味?我昨晚明明洗澡了呀。”
林超点点下巴,若有所思:“说不上来,反正不对头。”
童真也抽抽鼻子,眼睛一亮:“老于家的蛋炒饭!”
林超给他带的。为了保温,来的路上,他把蛋炒饭裹在羽绒服里。
童真洗漱好后,炒饭还热乎。饭粒裹着蛋液,金灿灿的,粒粒分明。
童真小心但快速地舀着饭往嘴里送。一粒鸡蛋掉在桌上,被他捡起来扔回嘴里。
“说起炒饭,我最服的就是老于。别看简简单单,要炒出灵魂来,不练个二十年,出不来。”
林超坐在一旁,打断他的点评,说:“你还没交代,昨天你去哪里了?”
童真打着哈哈,说:“在家里睡了一天懒觉。”
“瞎说。大白都是泥点子,它会自己开出去兜风噻?”
“林珊让你来问的?”
“我作为小舅子,就不能关心关心你?”
“哦。”
童真的心情有点复杂。分别一天一夜,林珊连个短信都欠奉,令他有点失望。不过,至少还有林超关心他。只要有人关心自己,童真就觉得日子过得不算坏。
他舀进最后一勺饭,细细地嚼着,说:“和大康出去办了点事。”
林超顺势追问:“火锅店的事?”
“嗯。有个老板想要投资入股,找我们谈生意。”
林超惊叹:“大年初一谈生意,那个老板可真够拼的。”转而他松了一口气,说:“火锅店搞得红火,我就放心了。否则,我还担心拖累了你呢。”
童真笑笑:“上大学能花几个钱?不过是小菜一碟。”
饭点刚过,天花板起了动静。
楼上的三胞胎吃饱了,开始发泄旺盛的精力。追打跑跳,还有间歇性尖叫、哭嚎。
童真拿起门背后的杆子,用力捅捅天花板,大吼一声:“再吵老子踹门啊!”
一声女人尖历的训斥后,天花板消停了。
安静不过十分钟,楼上开始变本加厉。六只脚成了六根鼓槌,敲得薄薄的楼板“咚咚咚”响。更可恶的是,响得整齐划一、富有节奏,有人在喊口号似的。
多少个晚上,童真刚刚哄睡西西,正要美美进入梦乡时,楼上冷不丁来一发冷枪。西西吓得嚎啕大哭,童真也只能跟着瞪着眼睛到天亮。
林超捂着耳朵,神色焦躁,义正言辞:“这是无言的挑衅!是对人权的蔑视!是对尊严的践踏!报警吧。”
童真苦笑一声:“警察来过好多次喽。人家只在自己家里搞,又没犯法。三个小娃儿,年龄都那么小,警察再怎么说,没得改。”
他还想说,林珊比警察更管用。估计是瞅准了林珊不在家,这几个费头子故意捉弄他。但这么说显得自己太窝囊了,他嘴唇动了动,把话咽了回去。
他拿出耳塞,分给林超一对,安慰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林超戴上耳塞,眉头一皱,生出一计。他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下了一个外卖,地址填在楼上。
童真好奇:“你买了啥?”
林超俏皮地眨眼:“一桃杀三士。”
隔了半个小时,两人把耳朵贴着门,听着外卖小哥跑步上楼的声音,很快又听见楼上开门取快递的声音,相视一笑。
楼上向来好占小便宜,送错的外卖到了这里有去无回。楼上打开一看,是个变形金刚大黄蜂,不动声色地拿回家。
吃猪血屙黑屎,这一招立马见到效果。
针对它的归属权,三胞胎大打出手。
听着楼上的动静,童真几乎能想象出场景:三个熊孩子揪耳朵、扯头发,打得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女人作为裁判上场,一娃扇了一个耳巴子,大吼一声:“谁也别抢。砍了皂角树,免得老哇叫!”
“这是哪个龟儿子买的破玩意儿,送错地方喽!”女人心一横,把变形金刚扔出家门。
楼上消停了,除了间歇性的小孩抽泣声隐约传来。
林超吹着口哨上楼,捡回变形金刚。擦掉灰,递给童真,说:“质量不歪,没摔坏。等西西长大了,给他玩。”
童真摆弄着大黄蜂的手脚,把它还原成一辆小车,在桌面上滑动,说:“我十岁那年,特别想要一个大黄蜂作生日礼物,连晚上做梦都是黄色的影子。”
“那你梦想成真了嘛?”
“没有。”不仅没有礼物,反而还被揍了一顿。回忆起童年,童真的眼神变得黯淡。他默默地把大黄蜂收进抽屉里。
林超揉揉他的后脑勺,说:“别难过,明年你生日,我送你一个大黄蜂。”童真的头发软软的,很蓬松,摸起来像羊驼毛一样舒服。林超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童真打开他的手,瞪圆眼睛:“做啥呢,没大没小!”
林超嬉皮笑脸地换上另一只手。
他比童真高了半个头,占了先天的优势。童真的头发被他揉成了鸟窝,林超举着手机,一边笑着,一边要给他拍照。
情急之下,童真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抢手机。
林超被扑倒在床上,抱着童真滚成一团。
两人翻来滚去,林超忽然停了下来。在童真的注视中,他的瞳孔一点一点在放大。
童真稍微动了一下,林超的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闷哼。童真感觉□□,有根硬物热烘烘地顶着自己。
一朵烟花在脑海爆炸。
童真掀翻林超,坐了起来,薄薄的耳廓染上了粉色。
身边忽然没了动静。
童真扭头看,原来林超滚到了床底。
他的后背弓成虾,捂着脸缩成一团,没有声音。
童真伸手去撩林超的睡衣,没碰到,手指划过他的头发。自来卷的发质,硬扎扎的。
“林超,你没事啊?”
林超松开手。鼻血和泪水混合成一团粉色的液体,糊在嘴边。
童真连忙把他扶起来,找出纱布给他止血。
林超一把抱住童真,“呜呜呜”地哭了。
童真垂下的手搭在林超的背上,轻拍着安抚他:“你欺负我,我都没哭,你哭啥子噻?”
“童真,我好像喜欢男人,”青春期的少年对突如其来的认知惊恐不已,他哭得很大声,“我是林家三代独苗,林家的烟火要断在我这里了。”
“胡说,林珊不也信林嘛?小孩子家家,思想不要这么封建。”
“我好害怕。我爸要是知道,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政府刚刚通过同性婚姻合法性的法案。对于许多老一辈人来说,同性结婚,大逆不道。再加上,同性婚姻不利于生育率的提高,在税收和就业上,难免遭受一些隐形歧视。比如,每年政府录取的公务员,同性恋的名额要比异性恋少一半。因此,整体社会风气上,同性婚姻并不被人看好。
耳边萦绕着林超的啜泣,童真眼神茫然地望着窗外的一只珠颈斑鸠。
活了二十二年,从未正经谈过恋爱的他,仿佛掉进一团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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