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你的皮肤还和高中一样好,教教我,咋保养的?”
“天生的嘛,我天天熬夜喝奶茶,一颗痘痘也不长。”
“切,明明是因为不用上班,没有压力,内分泌正常吧。”
“真羡慕你,嫁个好老公,婚礼当天就财务自由了。”
倩倩把新买的名牌包包放在桌上,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只护手霜。
顺利得到好几声对包包的恭维,倩倩抿嘴一笑,和几个高中女同学一起点评护手霜的质地和香气。
“林珊,你要不要试试?我老公去巴黎出差,随手给我带的。”
她已经观察了林珊很久。从聚会的一开始,林珊就没怎么说过话。从头上下没一件首饰,除了一块破腕表,连像样的包包都没有,倩倩不由得心里冷笑:还以为是十年前呢,装啥高岭之花。
林珊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了声谢谢。
倩倩嘟嘴:“这么客气干啥?难道你还为高中的那点事情生我的气?”
林珊半垂眼睑,卷翘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眼底投下一弧阴影,令人看不透情绪。
另一个女生为她的茶杯里满上茶,说:“林珊,咱们这帮女生里,也就只有你考上了华城大学,还留下来工作,真羡慕你。”
林珊打量着这位齐耳短发的女生,淡淡一笑。她对在场的每个人都说过“真羡慕你”。但林珊始终想不起她叫什么,只好在心里喊她“羡慕姐”。
羡慕姐问:“还不晓得你做啥工作呢?听说现在主播可赚钱了,你这样好的条件,不当可惜了。”
倩倩“啧”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好多主播哦,镜头前单纯无害,镜头后可玩得可开。”
林珊:“你咋晓得的?难道你老公是她们的榜一大哥?”
倩倩被噎了一下,说:“你要是没工作,就直说,大家都是老同学了,也不会笑话你。”
林珊:“我在华城投行做业务前台。”
倩倩长长地“哦”了一声:“前台啊,我结婚前也干过。天天坐在一个地方,迎来送往很无聊的,还好我休完婚假就辞职了。”
林珊但笑不语。
“两位美女误会了哦,投行的岗位分前台、中台和后台。简单来说,前台负责业务,中台负责风控,后台负责后勤。业务前台,换个说法,也可以叫Banker哦,是精英中的精英。这年头,华城投行的女Banker可是千里挑一。”
一个浑厚的男声插进来。
倩倩和羡慕姐脸不约而同红了。
高中毕业十年,大多数男同学都像吃了催肥的药,变得油头肿脸、大腹便便,王皓是个例外。他已经爬到韩氏集团一个小主管的位置,事业有成给他增添了许多成熟男人的魅力。
王皓的视线掠过林珊的手腕,说:“这款腕表好眼熟。让我想想……是华城投行成立三十周年,颁给明星Banker的奖品吧?我的一个学长工作了十年才评上,天天供在家里,舍不得戴呢。”
林珊恍然觉得后背有点出汗,一开始以为是谁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后来才觉察出,是周围人看她的目光灼灼发热。
嫉妒往往滋生在同侪之间。就像走地鸡只会互啄,而不会嫉妒天上翱翔的鹰。
听王皓这么一说,林珊的层次已经远远超过倩倩和羡慕姐。她们对林珊的敌意消失了,亲亲热热地围着她,话里话外想要套点股市的内幕消息。
羡慕姐:“倩倩,你老公这么有钱,还需要炒股挣钱嘛?”
倩倩蹙着眉头,说:“他再有钱,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就一两万。开销这么大,我还不得多挣点零花钱。”
羡慕姐叹道:“真羡慕你啊,我每个月在工厂打螺丝,加班加点到手也才六千。”
林珊神色陡然严肃,说:“念在老同学的份上,我只告诉你们哦,千万别传出去。”
“好!”
“一定!”
“绝对保密!”
饭桌上的目光更热了。每个人都热切地看着她。
“精英科技和百世通达正在洽谈合并。”
一句话戛然而止。
众人像吃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
倩倩拍了一下桌子,醍醐灌顶的语气:“怪不得这两只股票年前停牌,果然在酝酿大动作。”
羡慕姐半张着嘴:“那到底是涨还是跌?”
倩倩两眼放光:“和我的直觉一样,当然是涨!我敢保证,年后开盘,一定大涨!全力冲,有多少杆杠都满上。”
林珊淡淡地说:“股票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倩倩拿着手机计算器“叭叭”按着,对林珊的话置若罔闻。
饭局散场。
被人敬了好几杯酒,林珊有点醉了。
冷风一吹,醉意消散大半。林珊这才察觉,自己一直被王皓揽着。两人站在饭店门口,挨得很近,差不多整个人都要被他搂进怀里了。
王皓低头嗅嗅她的头发,低声问:“今晚去我家里?”
林珊举起右手,晃晃无名指上的戒指,说:“我结婚了。”
王皓轻笑:“谁不是呢。”
感到一阵反胃,林珊挣开王皓,捂着嘴跑到拐角,弯腰吐了。
王皓正要去扶她时,一辆车停在路边,一个男人下车,温柔地为她擦掉嘴角的污渍,然后扶她上车。
和他通过保养、健身努力维持的年轻不同,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年轻。眉角眼梢都是胶原蛋白,每根头发丝透着少年感。
王皓扫兴地抽了根烟。扔掉烟头,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对羡慕姐笑道:“小丽,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
羡慕姐瞪了他一眼,说:“说了多少回,我叫李慧,不叫小丽。”
-
林珊摘下腕表,随手扔到后排。她摇下车窗,长吐一口气,把手指插进夜风里,前后轻轻摆动。
夜风把街边屋檐下的红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像两只眼睛,静悄悄地看着车里的一对男女。
趁等红灯的间隙,童真帮她把靠背调低,让她坐得舒服一点。
童真问:“同学聚会好玩吗?”
“也就那样,女同学比美,男同学吹牛,无聊得要死。你没参加过吗?”
“我也觉得无聊。所以他们找我,我也不去。”事实是,他从来没有收到过邀请。
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一个高大成熟的男人亲密地揽着林珊,童真忍不住问:“那个穿黑大衣的男同学,以前和你关系很好吧?”
林珊扭头看了一眼,童真目视前方,一本正经。
“你吃醋了?”
“才没有。”
“我明明闻见酸味儿了。”
童真不响了,气鼓鼓地瞪着前方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用力踩了一脚刹车。
“他呀,是我最讨厌一种男人。连PE(市盈率)和PB(市净率)都搞不清楚,还敢夸夸其谈。屎壳郎趴在花朵上,自以为有多美。我就是被他恶心吐的。”
“真的嘛?”
“西西让我妈带一个晚上,今晚咱们回家睡。”
最后半句话,林珊的语调变了,像蘸了蜜,甜甜黏黏糊糊的。于是,童真的心情像烧开的热水,“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回到家。
童真洗完澡出来,走进卧室,愣住了。
林珊靠在床头,浴袍松松垮垮的,泄出一大片春光。她妩媚一笑,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童真原地杵着,脑子里似乎有群蜂飞舞,迟迟没有理解她动作的深意。
“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林珊拍拍身侧的床,朝他勾勾小指。
像失魂的傀儡,童真被她勾到了床边,又被她轻轻推倒在床上。
浴袍松开。
太过耀眼,童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见他扭捏得像个童养媳,林珊忍不住笑了:“睁开眼,看着我。”
童真睁开眼。他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左胸,问:“这里咋有块疤疤?”
“长了块胎记,红红的,不好看,我做手术祛了,”林珊附身嗅他的唇,低低轻喃,“别岔开话题,认真点。”
童真重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他暗自督促自己集中精力,脑海却像走马灯,划过一幕幕不相干的场景。最终居然停留在那个夜晚,韩东临在烟花之下画画的场景。
林珊的手抚摸过的肌肤,留下一片战栗。唯独那处,一直萎靡不振。
童真急得心里直打鼓。
“咚咚咚……”
再仔细一听,原来是天花板上的动静。
楼上三个小混蛋追逐的脚步声从这头到那头,又从那头到这头,像犁地一样来来回回。
林珊翻到床的另一边,拢紧浴袍,脸上像八月十五云遮月般扫兴。
“我上楼去教训他们!”
童真立马穿好衣裤,拿起一根擀面杖,推门而出。
上楼砸了两下门,里头就安静了。
童真一步一步往下走,看着紧闭的家门,忽然没了进门的勇气。他调转脚尖,干脆跑到楼下。
小区唯一的保安老全,坐在岗亭里,披着军大衣,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
童真敲敲玻璃,探进脑袋,晃晃手里的烟:“老全,陪我抽根烟。”
老全睁开眼,搓掉眼屎,笑眯眯地接过烟。
岗亭里弥漫着混合了脚臭头油的烟味。童真在里头呆不住,站在门口,和老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老全看了一眼他脚上的拖鞋,问:“被老婆赶下床了?”
童真怒道:“铲铲!老子雄风永不倒。”
老全担忧地看着他,说:“憨戳戳,漂亮的女人都不安分,眼馋的人多了去。你可得多上点心。”
“林珊才不是这样的人。”
老全笑笑,没接茬。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吞云吐雾。
一枝烟罢,童真仰头看看自家的窗户,灯还亮着。
“老全,我上去啦。你可得精神着点,别又把贼偷儿放进来,这回我可不帮你抓喽。”
老全不服气,厚厚的嘴唇噘得老高:“瓜娃子,老子的招子塞过猫头鹰!”
回到家,林珊还没睡。
她坐在电脑前,一脸严肃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见童真回来了,合上电脑,转身回卧室,顺手把门反锁上了。
童真的心比脚底板还凉。他蜷缩在沙发上,勉强对付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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