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对女医生刚才一番话刮目相看，她跟程淑仪要了张名片，递上去，“医生，交个朋友？”

女医生面无表情地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的名字念了一遍：“程淑仪。”

“这是我老婆的名片。”钟晴笑着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

“跟有钱人打交道最麻烦了！等培育完囊胚，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女医生还是把名片好好收进白大褂里，提起一件连钟晴都不知道的事，“听说，中实集团要跟精子库合作，向全社会招募志愿者。我还以为你们家是看中了谁家的精子，打算暗度陈仓呢。”

“合作？”钟晴看向程淑仪，“我怎么不知道。”

程淑仪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这样啊！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女医生察觉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转移话题，“到了。”

女医生掏出钥匙开门。

这是一间胚胎培育实验室，兼具精子存储间和档案室。空间很大，彼此独立，还有门禁。

“资料都在电脑里。”女医生打开电脑，在墙上的记录本上写上今天的出入记录，才把资料库信息调出来给钟晴两口子查看。

“这里是检索。可以查捐献者的身高、年龄、血型、职业、国籍……你们自己看吧。”

钟晴点开国籍一栏，惊讶道：“还有外国货？”

“国内的精子库没有，需要向其他国家购买，费用要高很多。钱你们肯定不缺，不过外国精子库的质量不能保证，一个都培育不出来的情况，也是有的。”女医生坐在对面的电脑前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写什么。

钟晴眼睛一转，恶作剧似的笑着对程淑仪说：“老婆，我们生个蓝眼睛的小卷毛吧？”

程淑仪知道，钟晴又想气她爸，“我是无所谓。可你刚才没听医生说，成功率不高。你有多少卵子可以浪费？”

钟晴很不在意地说：“医生说，我的存量够用的。”

“够用是正常情况下，你要是不知珍惜的胡乱挥霍，很快就缺货了。女人一生排卵数量400－500，减去你前十年排掉的数量，按一百五算的话，目前还有两三百。成活率打个折扣，百分之五十。”

钟晴听的云里雾里，但折扣这里，她赶紧喊停：“你这损耗率给的也太多了！公司的库存要是这么个算法，税务局的人连夜跑来拆我们公司电脑了。”

女医生在一旁幽幽的插话：“生小孩可不是算账，有些人明明身体健康，一切正常，就是生不出孩子。”

程淑仪接着跟钟晴算生孩子的账，“现在你只剩一百个卵子了。”

钟晴：“？？”

怎么就只剩一百个了？

“一次促排卵针会催出二十多个，你最多做五次就没有了。这还是不出意外和身体能承受的情况下。”程淑仪扶着椅子扶手，俯下身盯着钟晴说，“亲爱的～现在你还觉得，你的库存很多吗？”

钟晴：“……”

钟晴摸到鼠标，小心翼翼地说：“那...那我们选国内的。”

精准检索继续。

钟晴托着下巴，说：“身高至少180吧。血型选A，和你一样。体重标准。学历硕士，可留学。出生日期……”

钟晴看着那些跟她爸一个年龄阶段的数据，简直不忍直视。

“这是给我爸生兄弟呢？”钟晴口无遮拦地说。

程淑仪安慰她，说：“他们捐献的时候，可是和你一样年轻。”

“这也太魔幻现实主义了！一个本该在三十年前出生的人，推迟了这么久，也许还会一直等下去。真不知道是人类的幸运，还是灾难！”

钟晴点了个出生年月比老爸稍微小点的取值，算是一点心里安慰。

点击查找。

白色的圈圈在整个电脑屏幕上转啊转，足足转了半分钟，终于跳出来一个符合条件的。

“才一个？”钟晴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对程淑仪说，“为啥我感觉这个人跟我有血缘关系咧？”

女医生站在她们身后，看了一会儿，指着旁边的“亲属鉴定自查”一栏，说：“你把身份证号码输进去。”

一输，果然显示“近亲”。

“这不会是我爸的吧？”钟晴忍不住笑起来，“这老头子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子孙袋还存了一份。”

“也许是叔叔的。你选的年龄不是比爸爸的小吗？”程淑仪提醒她。

钟晴的笑声戛然而止，对啊！她刚才输入的年龄比老爸小五岁，正好跟小叔叔的年纪一样。

“叔叔不是有儿子了，为什么还要存精子啊？”钟晴问。

“你又说错了。这是捐献，不是私人存储。也就是说，他并不打算将来使用。”程淑仪再次纠正。

“不是哦！”女医生打断她们的话，背着手靠近电脑说，“你刚才没有勾选公共选项，这里面是包含个人储备的。”

钟晴更震惊了。

程淑仪戳了一下钟晴，让她回神，“长辈的事，我们就不要管了。赶紧选完，我还要去公司呢。”

“爸爸不是给你放假了？今天你哪也不许去，等会儿乖乖跟我回家。”钟晴把数据改了一下，对血型这类不重要的数据修改成无要求，立刻跳出来许多选择。

“可惜看不到这些叔叔们长什么样，万一孩子随了他们，不够帅的话我会忍不住每天都想打他屁股。”钟晴满嘴跑火车，程淑仪已经懒得说她了。

女医生在旁边开玩笑说：“钟家要捐助精子库招募新的志愿者，你们可以等库存更完备的时候，用一下内部关系，看到捐献者的长相很容易。”

“我爸就是不想要跟我年纪差不多的，才让我们从三十年前挑。这也是为了杜绝麻烦！”钟晴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就他吧。”

女医生做了登记，送她们出去。

“直接让医院联系我们就行，后续工作我会跟医院那边协商。提前祝你们，生一个健康可爱的宝宝！”

“谢谢。”

…

钟晴一路上都在念叨，一会儿担心精子库搞错，一会儿担心三十年前的精子接受不了现代生活。

“亲爱的，它现在连囊胚都不是，怎么会跟不上现代社会呢？你要相信你强大的基因，一定可以把对方的劣势全部压住，只展现你的优秀。”

钟晴喜欢老婆人善心美说话也好听，瞬间打消一切顾虑，专心开车回了家。

晚上，钟妈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钟晴和程淑仪爱吃的菜。也许是她们在一起生活久了，口味也渐渐趋同，要想让钟晴和程淑仪同时满意，并不是什么令主厨头疼的事。

程淑仪看到餐桌上的饭菜，想起她第一次来钟家的情形，当时钟妈妈也是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招待她。

钟家对她的接受程度高很多，比起她远在三线城市的父母，钟晴的出柜压力只有刚告诉家里的时候，挨的一顿骂。

“爸，您要赞助精子库做社会招募。怎么没听您提过？”钟晴吃饭的时候，突然说起这个事，搞得饭桌上气氛瞬间紧张。

钟爸爸低头吃饭，胡子随着咬合一抖一抖，“这是董事会的决定。你不知道，还不是因为你整天待在家里不去上班？”

“上班就知道了？我老婆也不知道。”

“通知下达需要时间，过两天应该就能收到了。”钟啸面无表情地说。

钟晴才不信她爸的鬼话，“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您不会在悄悄密谋些什么吧！”

钟啸手一顿，筷子啪的摔在桌上。

“都是你自己不争气，还好意思说。不吃了！”钟啸很少这么生气过。就算是钟晴在外面的花边新闻导致公司股价波动，他都没有过这样的反应。与其说是生气，更像是……恼羞成怒。

钟妈妈数落了钟晴几句，跟着钟爸爸上楼了。

钟晴靠在椅子背上，看向老婆，“我说错什么了吗？老爷子干嘛那么生气？”

“你说呢？”程淑仪给钟晴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说，“你把汤给爸爸送上去。他刚才吃完饭，还没喝汤呢。”

“我不去。”

程淑仪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我去。”

钟晴赶紧拽住她说：“没看见我爸跟炮筒子似的，你上去挨骂吗？一顿不喝不会怎么样的。”

“你啊！”

程淑仪手里的碗被钟晴拿走，她自己端着汤喝起来，美滋滋的舔了舔嘴唇，“好喝。”

程淑仪抬眼看向楼上。她还在琢磨钟晴的无心之言，到底是哪个词刺激到了老爷子，让他发这么大脾气。

没过两天，赞助精子库的通知由董事会下达公司高层，大家议论纷纷，闲暇之余都在揣测董事会的意图。

“等下班，我们也去捐个精，说不定我们当中哪个人踩了狗屎运，就成了未来钟家继承人的亲爹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就算你是钟家小少爷的亲爹，人家两个妈是合法婚姻，孩子跟你一点法律关系都没有，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同性婚姻合法化才几年？人们还是更接受血缘的亲子关系。我不信孩子他爹将来告诉他，‘我是你爸爸’，他会无动于衷。”

“从古就有杀母留子的说法。你小心被暗杀！”

吸烟室传来阵阵笑声。

…

钟洋在角落里听着公司员工闲聊天，气的一拳打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