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闪烁，乐小义适应了眼前环境改变，发现自己出现在陌生的房间里。

她平躺在木床上，身上盖了层薄薄的棉褥。

记得她与那青龙军的杀手一战后昏迷时人在洛府，如此说来，那之后有人善后，将她安置入屋中。

乐小义掀开被子起身，稍稍一动，便牵扯身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着粗布衣衫的少年端着药汤进屋，不期然撞上乐小义的视线。

“？”少年步子一顿，“你醒了？”

乐小义捂着心口歇气，闻声抬头，乍一眼没认出来：“你是……？”

少年微愕：“你不认识我？”

乐小义纳闷：“我该认识你？”

“是我啊！”少年快走两步放下手中的木托盘，捋下发带，熟练抓几下头发，将脑袋弄得乱糟糟，好似一头鸡窝，“想起来没？”

乐小义恍然：“是你！”

男孩儿瞧着十二三岁，不过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梳理了头发，竟险些认不出来了。

“诶！”少年咧嘴笑了。

乐小义思忖道：“你叫什么来着……什么猪？”

少年脸上笑容垮下去。

“祝虎！祝虎！”祝虎气得跳脚，“是祝！不是猪！”

如果不是乐小义身份尊贵，是府上小姐的客人，他铁定要与乐小义干上一架。

绝不是打不过。

“哦！”乐小义点点头，“行，我记下了。”

祝虎这才满意，将木托里的药碗拿起来递给乐小义：“快趁热把药喝了。”

乐小义端起药碗，闻着熟悉的药香，心思微动：“洛二小姐回来了？”

“没有。”祝虎摇头，“这是枫统领给的方子，说治骨伤有奇效。”

“原来如此。”

乐小义听话把药喝完，碗放回托盘，又问：“枫姑娘和洛大小姐可在？”

祝虎有问有答：“就在隔壁院儿，枫统领也在洛府养伤。”

得到了确切答复，乐小义谢过祝虎，起身推门出去。

祝虎端着托盘跟着从房间出来，见乐小义背影远去，消失于两院交汇的连廊后，口中啧啧有声：“这药效果真不错，昨儿还跟死了一样，今天竟然就能下床了。”

乐小义走进小院儿方知这院子不止一间屋，南屋有两间，东屋有三间，房门都关着，不知道枫红雨住哪一间。

回头，祝虎那小子去后厨还东西，人已不见了。

“枫姑娘伤得不轻，估计也还卧床养伤，我这算不得擅闯。”

乐小义喃喃说着走进院子，打算挨个房间敲过去。

踏上南屋前廊台阶，乐小义正要敲门，倏然耳朵一颤，捕捉到细微的说话声，循声望去，发现有扇窗户没关。

窗户缝里正好能看到对面的床。

洛青城坐在床边，上身前倾，伏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与床上躺着的人正热烈拥吻。

“！”

乐小义心里呀一声，暗道罪过，扭头便走。

房间里，洛青城撑开枫红雨眼皮仔仔细细瞧了半天：“没见沙子呀，这屋里哪来的沙子？还疼？”

枫红雨神态虚弱，眼皮耷拉着：“疼。”

洛青城找了半天不见异物，视线下移瞥见枫红雨嘴角轻颤，兀地明白过来：“你耍我？！”

“哎哟！”枫红雨耷下眉毛，急喘两下，摆出一副可怜相，“我都伤成这样了，看起来像在耍你吗？”

前一刻怀疑枫红雨别有用心，转眼瞧她这样，洛青城心里又有些愧疚。

若不是枫红雨及时带了人赶来，洛府死伤还得多一倍。

“就算如此！”洛青城站起来，内心别扭极了，“反正你眼睛没事，我不会再帮你看了。”

“哦。”

枫红雨侧着头，脑袋耷拉在枕边，像个可怜小狗。

洛青城想说找个理由离开，枫红雨忽然道：“刚才窗外好像有人。”

“谁？”洛青城震惊，迅速扭头，果见窗户透了一条缝。

枫红雨摇摇头：“不知道。”

洛青城气急：“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万一鬼道宗贼心不死，来人存了歹心，刚才耽搁须臾，她们岂还有命在？

枫红雨厚着脸皮：“你难得关心我。”

“你！”洛青城闹了个大红脸，“谁关心你了！无耻之尤！”

枫红雨却笑了：“无耻便无耻罢。”

洛青城站起来，随便找了个理由脱身：“我去看看乐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说完，便推开门走出去。

房门重新合上，枫红雨闭眼休息，片刻后又睁开。

屋子里凭空出现一个人，着绯红似火的衣裳，坐在厅中正位，不是姬玉泫又是何人？

“你怎么来了？”枫红雨撑着胳膊起身，露出手臂上一圈叠着一圈的绷带，“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该不会还想让我出任务吧？”

姬玉泫淡淡瞥她一眼：“来探望探望下属的伤势，不算一个理由吗？”

言罢，怡然自得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轻抿一口，摇头：“这茶不太行。”

“自是比不得玄天宫的好茶。”枫红雨心中猜测她的来意，可惜玄天妖女心思深如瀚海，难以琢磨，“少宫主亲自关心属下的伤，属下受宠若惊。”

姬玉泫倚着桌小口小口饮茶，啜了半杯才又道：“东郊林中发现几具鬼道宗弟子尸体，为首之人唤隗聪。”

枫红雨眼神一利。

她自然已从祝虎口中获知当日街上变故，伤洛青城者正是隗聪。

可是，此人竟然死了？

“隗聪当日并未现身洛府。”枫红雨大脑飞速思考，“是有人灭口？三皇子，还是洛青河？”

姬玉泫摇了摇头：“不得而知。不过……”

“不过什么？”

姬玉泫放下茶盏：“鬼道宗此行全军覆没，还折了一个掌门亲传，此事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枫红雨垂眸，沉吟不语。

“你也不用太担心。”姬玉泫放下茶盏，气定神闲靠在椅子上，

“今次洛府遇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对鬼道宗怨声载道，龙都那边发了一份诏书，将鬼道宗逐出神宗之列，并召各州城防严查，不允许鬼道宗弟子入城，短时间内，掀不起什么风浪。”

枫红雨闻言却是冷哼一声：“这位殿下真是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真正让鬼道宗全军覆没的分明是那位青龙军的前辈，如今却把摊子全推给洛府，龙都还出面做了个“顺水人情”，三皇子好深的成算。

姬玉泫评价：“善于玩弄权术之人的小把戏，不足为道。”

枫红雨嗅出她话语中的端倪：“你想怎么办？”问完她话语稍顿，改口，“算了，你直接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

姬玉泫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片刻后，人去楼空。

枫红雨掀开被子来到桌前，看完姬玉泫留下的信息，拂袖将桌上水迹清理干净。

·

灵雾氤氲，红光闪烁，姬玉泫现身浮屠宫。

眼前立着一黑袍人，顶着一张阴阳面具，上书：肆玖。

气氛古怪，时机也不同寻常。

姬玉泫权当没发现异样，如往常那般姿态轻松，主动开口：“师尊找我有事？”

“不。”肆玖回答她，“今次找你来的是道清尊者。”

原是那白胡子老头儿。

姬玉泫神色如常：“敢问道清尊者有何吩咐？”

肆玖面具下双眼扫过她的脸庞：“随我来。”

说完，他的手按住姬玉泫的肩膀，姬玉泫长身站着，一动不动，并未反抗。

虚空再次波动，空间扭转，短暂的晕眩感后，眼前视野变幻，已是另一片人间。

冷风刺骨，天寒地冻。

背后靠着万仞高山，眼前则是一片无底深渊，只有一根手臂粗细，结了冰的铁索通向山崖对岸。

姬玉泫不动声色：“寒天界？”

她暗中揣摩肆玖的用意。

今日之事大抵与叁柒之死有关，但人并非她所杀，照理说追责追不到她头上，难道是……沈浩倒打一耙，状告她与乐小义，致使三位神首对她产生怀疑，遂命天行者将她抓来？

还是说，他们发现乐小义……

姬玉泫眸心微沉。

肆玖正在旁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这么近的距离，但凡有些许不臣之心，就会立刻被发现。

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对面关着你的老朋友。”肆玖嗓音幽幽，“不去见见吗？”

姬玉泫眉头微皱：“谁？”

天行者面具下透出古怪的笑：“沈浩。”

半炷香后，姬玉泫见到了沈浩。

数个时辰前见面，对方还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没想到再见，竟已是这番局面。

沈浩四肢皆套着枷锁，手腕脚腕，每一个骨关节都钉入散灵钉，被锁在幽暗的山洞中，背后的山壁上密密麻麻全是封印，狼狈如败犬。

灵觉丧失，脚步声已到近前他才觉察动静，抬头，视野中撞入一抹令天地为之失色的红。

姬玉泫走到他面前：“你为什么这么做？”

沈浩不答，视线越过姬玉泫的肩膀，看向她身后。

那里空空荡荡，但他心里清楚，绝对有一双眼睛，暗中盯着这里。

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捕捉。

“你指什么？杀死叁柒，还是回来自首？”沈浩冷声嗤笑，将姬玉泫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我做事，需要什么理由？”

姬玉泫居高临下看他，想从那双眼睛里看清真相。

但她一无所获。

良久，她点点头：“也对。”

沈浩勾起嘴角：“不过……难得你来看我。”

他嘴唇翕动，言语无声。

片刻后，姬玉泫回到山洞外。

肆玖在山崖边等候。

姬玉泫什么都没说，肆玖亦什么也没问。

离开寒天界之前，山边一阵风冷冽刺骨，吹得背后发寒。

——姬玉泫，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