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里啊,一个身穿黑色盔甲、手中拿着银白色佩剑的严肃男人府库大门中缓缓走出。
程聿看到这个身上带着肃杀之气的男人,手中的匕首直接从那士兵胸前抽出。
赵肃行见程聿放下刀,简洁地称呼了他一句:“王爷。”
之后便不再说话。
赵肃行是宋思卓的心腹武将,当初将北齐赶出边境的那场战役中,此人便出力不少,是宋思卓阵营里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
而程聿是宋思卓的死敌,两人间的明争暗斗持续多年,各自的心腹自然早都就看对方不顺眼了。
程聿不是原主,对这些倒是不在意这些过往恩怨。
但赵肃行显然是和他想的不一样,总是摆出一张臭脸,明确表达对他的不喜。
故而,从京都一路走来的这些日子里,赵肃和程聿的交集并不多。
程聿原本想着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共事一场,只要公事上,大家各行其职就好。
可没想到,刚到淳州的第一天,这个看似严肃端方的赵将军,居然也会被私怨影响。
程聿看着赵肃行,回了一句:“赵将军,可以让开一下吗,你挡着门了。”
赵肃行像是被钉在了府库门前一样,站地笔直,沉声道:“王爷留步,皇上命微臣看管粮饷,分发之事,微臣也自会找时间安排,此事无需王爷费心。”
程聿明白这是皇上给自己留了一手,他也不恼,只是问道:
“好,我可以留步,但是现在那些老弱病残的灾民都在本王府前,等着这批粮饷续命,赵将军,你准备什么时候分?”
赵肃行回道:“按照皇上的吩咐,微臣需得先盘查好数目后,再依次分发。而按现在的盘查速度来看,最快也要三日后才能开始分。”
薛祁杉作为灾民代表,当机立断地跳出来表示:“不行,三天太久了,这会饿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赵肃行被他的声音吸引,看他的衣着举止以及他和程聿同行而来,不难猜出他是灾民的小领头人。
他自知理亏,语气里带了三分歉意道:“皇命难违,还请见谅。”
可薛祁杉作为一个直脾气,完全不接受这样的敷衍拖延,他大声嘶吼反驳:
“朝廷的事我不懂,可你是将军,他是王爷,你们都是锦衣玉食的人,为什么要拿我们这群吃不上饭的人的粮食去做文章呢?
将军,你知道有多少人是在听到朝廷要派人来赈灾之后,撑着一口气活到现在的吗?
好不容易等到粮食真的来了,你却让大家只能看不能吃,你是想逼死淳州的百姓吗?”
赵肃行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是武将,朝中弯弯绕绕的事情其实懂得不多,这次来淳州是因为接到了皇上的命令才来。
而在动身来到淳州的前一夜里,皇上专程跟他下令,要他到了淳州后,务必将粮饷拖上一拖再分发。
赵肃行记得当时自己就曾经问过皇上:“万一这样拖延,饿死了百姓,岂不是会酿成大祸?”
可当时皇上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漫不经心地说道:“淳州天天都有饿死的百姓,多一个少一个的,又有何妨?
再者,淳州是慎王的地盘,你不急他就会急,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给朕省出一些粮饷,要是有剩余的,别忘了给朕带回来。”
赵肃行被他的话忽悠住了,认可的跪下来行礼道:“微臣谨遵圣意。”
可如今看着眼前薛祁杉的厉声质控,他突然感受到了心虚歉疚。
朝廷的政治斗争,其实是不该涉及到百姓的生死祸福的。
他是武将,常年在边境驻守,只是恰逢新皇登基,他回京朝拜,所以才有机会接下这份差事。
这些年来,他一直将边境百姓的安定视为最重要的使命,也自诩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将军。
但,一个真正的好将军,会做出他今天所做的事情吗?
“赵将军。”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忽然从另一边响起。
赵肃行扭头看去,有些惊讶意外:“沈筠之?你不是被打入天牢了吗?”
沈筠之:“此事说来话长,赵将军,当务之急是眼下分粮一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既奉皇上的命来淳州,就该明白,此事若办的不好,真正受到损失的,只会是皇上的声誉。”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要以为淳州是程聿的封地,你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淳州出事损伤的只会是程聿的利益名声。
尤其这次你们还是奉皇上的命来赈灾的,一旦出事,百姓们不一定会怪程聿,但一定会怪皇上。
赵肃行被他的话点醒,是了,这一次,他和皇上都显得有些短视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淳州不是慎王的淳州,而是皇上的淳州。
赵肃行坚定的内心开始动摇,哪怕不看百姓,只站在皇上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他也觉得此时赈灾会更好。
或许是他的犹豫表现得太直观,程聿看在眼里,一鼓作气地继续说道:
“赵将军,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还没有盘查完数目,但能有一点是一点,灾情紧迫,你就不要再犹豫了。
发出去多少你且先记着,等核实完全部数目后,再减去今天发出去的这一部分,不也是能得出一个正确结果吗?”
赵肃行在他们的轮番上阵下,彻底没了拒绝的理由。
或许在他心里,他也不想再拒绝他们了。
举起左手,赵肃行向身后的将士微微一招:“来一队人马,跟我一起去王府门前派发已经点好数量的那部分粮饷。”
士兵服从命令地说道:“是,将军。”
赵肃行的话音一落,程聿便知道自己的此行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他第一时间便向沈筠之的方向看去,恰好也对上了他欣喜的微笑。
……
赶到王府门口之后,赵肃行看到程聿安排的赈灾活动正在进行着,心里不禁闪过一分敬重。
无论党派如何,身为百姓父母官的他不得不承认程聿这个王爷,也是个合格的一州之主。
在他们紧锣密鼓的共同分工安排下,粮饷分发的事情进展得极为顺利。
灾民们有序排队领去米粥,随行的大夫也开始布医施救,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大家一边领粮,一边赞叹感谢:
“谢谢大人们,谢谢大人们带来的粮食!”
“大人们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你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诸如此类的话,不止在每一个灾民口中,也在他们的心中。
到了下午,日落之际,随着最后一位灾民也拿到了自己那一份份例,今日份赈灾也就此落下帷幕。
夜里吃完晚饭后,程聿陪着沈筠之一起将之前摘的桂花放在筛盘里。
原因是刚刚沈筠之看着挂在窗边的驱蚊香囊,突发奇想地想到了昨晚他们摘的桂花,想做桂花香囊。
晚上在筛盘上铺好准备着,明天早上他们就可以直接端出去晒干。
白天累了一天,现在他们这项晚间活动倒也有些解闷轻松。
程聿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沈筠之低垂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被烛光打在莹白的脸上,他的神情温柔又沉静。
只这一眼,他觉得今天一天的忙碌都被扫去了。
或许是他的眼神有些炙热,沈筠之悄然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瞧着我做什么?”沈筠之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看筛盘里的桂花。
他有些害羞,但更多的也有开心。
沈筠之一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虽然这张过分出众的面庞也确实给他过伤害,让他成为了别人的替身,但如果程聿喜欢他这张脸……
不行,沈筠之害羞粉红的脸色一瞬间就冷淡了下去。
程聿原本还在准备措辞,但他的眼神是却始终落在沈筠之身上的。
看到他神色变换的那一刻,程聿放弃措辞,直接开口:“我看你择花的样子好看,所以就多看了两眼。”
“仅此而已吗?”沈筠之有些忐忑地抬起头来,“你没有把我当成细辛的影子吗?宋思卓当初曾经跟我说过,我低头的时候,模样和细辛有九分像。”
程聿忙道:“当然没有,我心里没他,他长什么样子,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沈筠之有些不信,眼里也是错愕怀疑:
“怎么会?你当年不是和宋思卓一起争夺过他吗?就在京都可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王爷莫不是以为我没听过这些流言吧?”
沈筠之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话语间也用起了“王爷”的尊称,显然是觉得程聿在撒谎骗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筠之实在是有些害怕被欺骗、被重新当成替身。
程聿理解他的伤痛,所以解释的语气也很温柔:
“如你所说,那都是流言,我当初和宋思卓争皇位,争功绩,什么都想和他争一争。
而所谓的争心上人,也不过是想赢他一次而已。其实,管他是什么细辛苦心,那根本就不是喜欢,只是我和宋思卓的较劲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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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分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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