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陈爷爷安详地躺在床上,被一块白布从头到脚遮盖住,陈宵痛苦地跪在床边,身体不住的抽搐,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俞励轻轻走了过去,跪在陈宵身边,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他自己也很难受,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的让人措手不及。
刘义夫妇走了进来,陈姨轻声安慰他:“宵宵,节哀顺变吧。”
陈宵紧咬着下唇,半晌,才嘶哑着嗓子开口:“上午我还在给爷爷背书,怎么会……”
他抽噎着,声音很低,不是很清晰,有点像自言自语,不过几人还是听到了。
这时,张医生和一名护士拿着一本相册和一踏单子走了过来,张医生说:“病人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超过两小时,抢救无效死亡。”
“安眠药?爷爷怎么会有安眠药?”俞励惊诧地问,其他人也都疑惑地看过去。
这句话在刘义夫妇赶来的时候就已经通知过他们了,但医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陈爷爷住院期间并没有给他开过安眠药类的助眠药物。
“这是在病人房间找到的,”张医生拿出那本相册,“经检验,我们发现里面有安眠药的粉末,和病人服用的是同一种药物。”
他这话一出,陈宵瞳孔猛地皱缩,整个人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一把夺过相册,翻开,有几页泛白的透明pvc底端还有许多白色粉末,而那几页夹的照片就是年轻时的他爸妈。
爷爷早就准备好了安眠药,一直藏在这本相册里,因为相册有陈宵不愿意见到的人,倒成为了最安全的隐蔽场所。
他一下子泄了力,手中的相册无力的掉落在地,他喃喃地开口:“是我,相册是我拿来的,是我害死了爷爷。”
俞励皱紧了眉头,他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见过这本相册,应该是这两天被拿过来的,他捡起相册打开,也看到那几页,心中还是有些猜测的,问陈宵:“这相册你之前有打开过吗?”
陈宵痛苦地摇头,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痛苦与自责:“我应该看的,如果我打开看了,爷爷就不会有事情。”
俞励放下相册,抓住陈宵的胳膊,郑重地开口:“这不是你的错,爷爷应该在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这和你没关系。”
“宵宵,小俞说的没错,陈伯是不想拖累你,才……”陈姨走过去,轻拍着他背说,“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太自责了。”
陈宵一直压抑着哭声,在护士要推走爷爷尸体的时候,终于爆发了,他低声嘶吼着不让人动:“爷爷,别动我爷爷。”
俞励从身后抱住了他:“陈宵,你冷静点,你这样爷爷也不会安详的。”
刘义也过来帮忙拉住他:“冷静点,天这么热不送去太平间,你要看着陈伯坏掉吗?”
陈宵没有再挣扎,只是跪在地上痛哭。
半个多小时后,陈宵渐渐止了哭声,俞励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物理资料第一页,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字:宵宵,爷爷走了,你不要伤心,好好学习,考个大学,爷爷好放心你。
俞励将书给了陈宵:“你是爷爷的希望,别让他担心你。”
陈宵看着那两行字呆楞许久。
刘义开车将两人带回了出租屋,陈宵找了把剪刀,拿出相册,取出里面年轻男人和女人的照片剪了个粉碎,剪完坐在地上开始发呆。
俞励将陈姨送来的饭菜放到桌上,蹲到他旁边,点了根烟给他。
两个人默默地抽了半支烟,陈宵低哑着声音开口 :“这个男人是我亲爸,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沉迷赌博,差点被人打死,后来爷爷将房子卖了给他还了赌债,他死不悔改,跑到外面鬼混,几年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是要钱。”
他抽了一口烟,重重吐出,才继续说:“这个女人叫胡岚,我亲妈,本来是要打掉我,是爷爷答应给她一万块钱,才生了我,我从来没见过她。”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想见到。”
他声音近似冷漠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俞励知道,这些对他来说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平淡,否则他不会不愿意看那本相册,也不至于发现不了药。
俞励一直以为陈宵没有父母,但没想到其实他有,却不如没有,这样的父母活着比死了带给孩子的伤害更大。
“爷爷将你养的很好,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你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感情。”俞励说。
“再不会了,他们不配。”陈宵弹掉烟灰,“我为我自己活着,我为爷爷活着。”
“你这样想就对了,”俞励见他看开点了,也高兴起来,“我们是所在乎人的希望,其他都见鬼去吧。”
“谢谢你。”陈宵说。
……
这几天陈宵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医院的手续,签字,他都不记得怎么走完的流程,脑子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思考,爷爷的身后事是刘义夫妇帮忙办理的,直到站在爷爷的墓碑前,看着碑上的黑白照片,他的感觉才又一点点的回来。
爷爷走了,他唯一的亲人离开了他。
他跪在那里,阳光照在身上,他却全身冰冷,感觉阳光都被他屏蔽开了。
“刘叔,陈姨,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看着他,这几天辛苦你们了。”俞励说。
陈姨不放心地看着陈宵,又看向刘义,刘义也不是很放心,走了过去,蹲到陈宵旁边说:“宵宵,节哀顺变,陈伯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嗯,”陈宵点了点头,闷着声音说,“我没事,我想陪爷爷一会儿,谢谢叔,你和陈姨先回去吧。”
刘叔叹了口气,朝俞励点了点头,和陈姨一起离开了。
“你也回去吧。”陈宵头也没回地对俞励说。
“我回哪去呀?”俞励四下巡视一圈,也没找到个能坐的地方,干脆原地蹲下,“我跟老杨请假了,回去也不会去学校。”
陈宵没再说话。
墓园白天并不显得阴森,特别是这种风和日丽的天,俞励左腿蹲麻了又换成右腿,还双腿分开蹲了一会儿,最后俩腿都麻了,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十七点二十分,不早了。
但陈宵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俞励也没催他,揉了揉腿,不麻了才走过去,试探地说:“你要不哭一会儿吧。”
这几天陈宵都没再哭过,一直是沉默状态,俞励很希望他能痛快地哭一场,宣泄出来。
陈宵摇了摇头:“回去吧。”
他站起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俞励一把扶住了他,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伸手探到他的额头上,皱眉说:“你发烧了。”
陈宵跪的太久,这几天也没好好吃饭,又在太阳下晒了一下午,加上生病,此时眼前一阵发黑,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
墓园在郊区,打不到车,俞励只好带着他去挤公交,还好这个点公交车上人不多,后面还有空着的双人座位,两人坐到了后面。
“你先睡一会儿,回去还需要好久,到了我叫你。”俞励说。
“好。”陈宵不止头晕,还有些恶心出冷汗,便闭上眼睛靠到了车窗上。
刚靠上去,车一个剧烈颠簸,发出“哐”的一声,他头更晕了。
车上的几名乘客都看了过来。
“哎操,你头没事吧。”俞励惊出了声,见他摇头,往他旁边蹭了蹭,坐的离他近了些,“靠我肩膀上。”
陈宵费力地抬眼看向他,刚想拒绝,他又将肩膀往前送了送:“快点。”
陈宵此刻头晕眼花,真怕中途坐不住了,也不在有什么别扭的想法,歪头靠了上去。
公交车开的左摇右晃,就是奔着让人坐不舒服去的,中间伴随着几个急刹车,一路陈宵硬是没有睡着,还差点把内脏晃成了汁。
虽然难受,却是莫名心安。
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从天亮跑到天黑,进入了市区,听着报站,陈宵坐了起来,结果就看到俞励竟然坐着睡着了,真是难为他了。
陈宵心里躺过一股暖流。
“到站了。”陈宵摇醒俞励。
“嗯?”俞励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往窗外看去,“到了吗?”
车停下,两人下车,公交车并不能直接到附高,俞励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直接去我那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好。”陈宵回答,他有点不是很想独处,不是害怕什么的,只是有些孤单,感觉俞励在的话,那种感觉会被稀释很多。
等车的时候,俞励又探了陈宵额头的温度:“要不先去趟医院,你身上很烫。”
“不想去医院,喝点药就行了。”陈宵说,他现在对医院有点抵触,包括诊所。
“行吧。”俞励其实也有点抵触医院。
俞励租的是林姨的房子,一室一厅,设备齐全,很宽敞,就是有点……乱!没错,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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