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顿手握着电话的力度加重,现在年味那么重,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而那头的他声线嘶哑,光听说话都感觉他疲惫的厉害。
“你..怎么了?”
那头的声音淡淡的,像是连过来一条线,也将她的心缠绕起来,一圈又一圈“我?..我没什么事。”
“新年快乐。”周寅说。
夜里风寒,姜顿在阳台的位置,伸开手,一片雪花落在她手心。
“新年快乐。”
他接了这通电话,上次的不愉快,应该也算过去了吧。
她犹豫着,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你在哪?我请你吃双皮奶。”
*
同济医院大门停下。
门口依稀挂着几个灯笼,冷冷清清的,跟前一个月的圣诞如出一辙。
姜顿赶到那天两人见面的便利店,身上已沾上了不少雪。
周寅看向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她忙往店里走,白色棉服上的围巾松垮地吊在白皙的脖颈上,鬓角的发丝落了几根在土色的高领毛衣上,她红着脸,怀里抱着东西,脸上洋溢着笑。
周寅喊她“这呢。”
“好冷。”姜顿“嘶”一声,坐到了能看到窗外的位置。
她放下怀里的东西,是两份印着“林记双皮奶”的小盒子。
周寅拿起其中一份盒子,仔细地打量起来“这就是你带的双皮奶?”
便利店有暖气,姜顿缓了过来,忽然感觉围巾又是一个碍事的存在,她开始绕围巾,一圈又一圈,将它从温热的脖颈上取下来。
她边取,边说“这是我外婆住的老街附近才有的双皮奶,林记开好几十年了,味道绝对好。”
姜顿信誓旦旦,就好像没有任何一样美食能比得上她现在带来的这份双皮奶。
姜顿将剩下一盒双皮奶推到他跟前“这两盒都是你的。你给一盒给你家里人吧。我不知道什么来慰问需要什么东西,但我生病的时候觉得吃什么都没味道,只有双皮奶才能让我吃了之后心情好受一些。”
周寅慢慢在拆着双皮奶,怕他误会自己没分寸,姜顿又说“你放心,我没打算去看望你家里人,就一点心意。”
周寅打开盖子,望着她,坏笑“我看你这人不够真诚。”
姜顿:“?”
“此话怎么说?”
双皮奶分量不大,因为摇晃,揭开盖子的时候,白色的圆形表皮已经破损了一些,沾了一些在盒子的外边缘。
白色的双皮奶与雪的颜色相近,看上去非常可口。
“你看啊,上次你带的是水果,这次带的是双皮奶。这些东西都太俗,一点都看不出你想让我家里人好快点的心意。”
“那我应该带什么?”姜顿问。
“带啥都没现金来的实在。”
这话一出,姜顿又气又恼,把双皮奶夺回来的心思都有了“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周寅舀了一勺双皮奶,双皮奶皮薄,非常丝滑,送进嘴里的时候瞬间充满了奶香,不得不说,好吃。
“我一直以为,这玩意是布丁。”
姜顿几乎要给他气炸了“布丁?大哥这两个分明就是一个男一个女,完全不搭边的关系。双皮奶的工艺可比它深奥的多。”
“你家里人身体..”姜顿没敢问。
“心肌梗塞,现在治疗好些了。”周寅说的有些风轻云淡,就像吃饭一样日常。
“这种病情绪激动会挺危险的吧。”
“我妈这病老顽疾了,过两天安排了手术,之后应该会好了。”
姜顿才明白,放果篮的那天看到的人是他的妈妈。
周寅看她沉思,打趣她:“怎么反倒你愁眉苦脸的。”
“家里人生病的时候什么感受,我又不是不知道。”
姜顿看他一直一个人陪护病人,有点奇怪“只有你一个人照顾你妈妈吗?”
“嗯。”
姜顿的疑惑丢在了心底,没再多问。
“对了,我一直在弄一个写作比赛,现在过了初赛。”
周寅一直不知道她的这件事,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无形中,他的某些做法在逐渐激励她勇敢。或许,在他印象里,她还只是那个画画不怎么样的人而已。
周寅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好像在说“你跟写文像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所以,你把画画的时间都拿去写文了?这才是你美术考全年级倒数第五的根本原因?”
姜顿见他提美术,有些急眼,但仔细想想,他要不是偷看自己的成绩,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考多少分“你还关注我成绩?”
周寅耸肩“这破学校不是每次模拟考都会黏个大字报在墙上吗?每个人的名字跟牛那么大,不注意到才怪了。况且..”周寅笑:“还是在倒数,又不是在中间的位置。”
那还得谢谢他了?感谢他老人家高抬贵眼注意到了自己呗。
姜顿白了他一眼。
不如直接把入了初赛后要选指导老师的事告诉他。
母亲那边眼线多,要是出现一点风吹草动,很可能满盘皆输。虽然他平时我行我素,但看上去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姜顿把手机内容递过去,上面有着比赛要找相指导作家的信息。
便利店门前的灯笼照得通亮。少年的脸映在红光里,与离怪的灯光幻离在一起。
他神色自然,回“想干大事?”
“当然想!”姜顿情绪有些激动。
怎么会不想。日日夜夜待在屋子里,接受各种面孔的美术老师的指导。压抑的,几乎痴狂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写作,突破了各种各样的边际,她能从那找到自己。
正因如此,为什么不呢?
“行!”周寅的情绪似乎同她一样激动,像是志同道合,准备去干一场大事业。
病房内的女人吸着奢侈吸氧管里的氧气,每一秒钟,都需以金钱来计量。
似乎想到什么,他有些不甘心,他握紧着手,眼里多了坚定了几分“只要不放弃..一切皆有可能。”
是的,姜顿抬头,辽阔的夜空中,充满了星星。
这个世界,每一处都充满了可能。
*
初八一早。
姜顿抱着电脑包,前往跟博京南约定好的咖啡厅。
她穿着肉色袜裤的半截小腿露在外边,大衣下压着的淡色裙子微微吹起,她动作得快,与风媲美,跑着似的进了咖啡厅。
“十点半。没迟到!”
姜顿头发散乱,也顾不上形象了。为了今天的赴会,求了母亲好久,在母亲“不务正业”“无心学习”的炮轰下,侥幸逃了出来。
她抬手看表,气喘不止。
博京南和友人早就坐在咖啡店等着了。
看见窗外的她,连忙起身。
博京南接过电脑包“怎么那么急,我们能等。”
友人一身黑裙和小开衫,小高跟踩在脚下,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个虎牙,人斯斯文文的,倒不是偏见,确实像是印象里爱读书看报的一类人。
“云桉。”女孩约莫十**岁的模样,伸出手。
“姜顿。”姜顿握住云桉的手,算是两人第一场正式的见面。
“快来坐。”博京南坐了进去,把外边的位置留给姜顿。
云桉收了收裙子,坐下“不用着急的,姜顿那么重视跟我的交谈,反倒我压力有点大了。”
三人笑,气氛倒颇为好。
博京南递了手绢过去“擦擦汗。”
姜顿接过,道了句谢。
博京南抬手喊来服务生,又低头问她“要喝什么?”
“拿铁就好。”姜顿已经在开电脑。
“听博京南说,你已经出书了?”姜顿点击着鼠标,找出自己以往写的作品,扭转着笔记本方向,移到她那边。
云桉谦虚:“大概,是出了几本,不多。”
服务生端了拿铁上来,热气腾腾。
云桉仔细地看了姜顿写的文章,也是偏短篇小说类型。
每一篇故事差不多有一万字。写的内容反应社会现实,穿透性比较强。
“你的文风很特别,题材也很新颖。”云桉看她,眼里止不住的欣赏。
她同博京南打趣“南哥,这次你介绍来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姐妹呀。”
姜顿脸型小,跟她比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她的眸子有神,装不住心事。
除了从周寅的口中得到鼓励外,姜顿已经很久没在其他人的身上听过对她的赏识了。
姜顿很激动,因为云桉很聪明,知道她想创造的是富有意义的作品。从某种意义来说她们内心有着一定的相同之处。
认可,本身就是一种表现了彼此心意相通的方式。
这对姜顿来说,很是珍贵。
“你的文章风格可能更多偏向散文。你喜欢看散文?”云桉问。
“喜欢的。”姜顿欣喜。
“我也看一些。季羡林,汪曾祺…”博京南也接。
“都是一些很厉害的文学大家!”接着,姜顿又忙着补充“我记得特别清楚。季羡林老先生《读书与做人》一书中,写了在轮船上翻译的日子“推窗就能看到大海。我每天气喘后,外面仍是一片黑暗,海上停泊的万吨巨轮上却是灯火辉煌,灿如列星。此外则是海天茫茫,引我遐思。””
姜顿坐直起来,神情特别专注,连裙子大衣卡在了卡其色的椅子内都完全不在乎。她特别开心,光影落在她的脸上,她似乎很久,没那么畅快淋漓过了。
博京南看向她,有些出神。
“在苍茫的海上翻译,呼吸着海水的咸味,听海水拍打轮船的声音。推开窗就能看到壮观的巨轮,无数的星星。换是我,肯定特别开心。写的真好啊!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世界有文学的存在。文学万岁!”
云桉接着补充:“还有一位大家,不知道你们看过他的散文没。蔡澜。”
两人摇头,云桉笑了起来,特别骄傲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他与金庸是朋友,有时候还代笔帮金庸写小说。他主要写美食的,书里边的人生观,让我受益匪浅。”
三人相见恨晚,有些不亦乐乎。
话说到此,转眼间拿铁也已剩半。
暖的咖啡液体与充斥着激情的头脑造就着不朽的生命躯体,在日光下怒放,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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