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斟酌着说道：“此时已巳时过半，快至约定集合的时间。再加上方才吊诡之事，两方应多加讨论比照，刚靠我们三人实难踏遍整座汴梁城。回去时，也正好从另一方向返回。”

“当然，这只是小生一家之言。”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诚恳地看着沈乔和青屿。

沈乔沉吟道：“确实该回去了，不知他们有没有大发现。”

她的目光转向青屿。

而他歪歪头，密长的睫毛半遮眼瞳，蜜糖似的眼睛里溢满困倦：“都听你们的。”

至此，三人达成统一意见，没人愿意再去闯一闯副本边界。

回御街时他们走了另一条道路。

同样的人声喧嚣、车水马龙、商贸兴盛，沈乔左凝右盯，也没发现其余异常。

她的心里却笼罩上一层阴雾。

御街上遇仙正店最为高大醒目，前有彩楼，后有台阁，建筑精致壮丽，珠帘绣额，极溢华美。

李永山三人已等候楼前。他们一个个的眉头紧锁，苦大仇深地盯着路过的每一人。

“这位是？”李永山调整表情，问向沈乔。

“他也是主播。”沈乔不过多解释，只让出位置令两人交谈。

“小生宋淮，未能及时与诸位汇合实在抱歉。”宋淮面带歉意地作了个揖。

李永山上下打量他几眼：“详细的我们进去聊。”

话毕，他抬脚就往遇仙正店里迈。

“等等。”沈乔抬手一拦，“你们有钱吗？”

“当然，再不济也能积分兑换。”李永山疑惑地看着她，这不应该是主播常识吗？

沈乔摇摇头：“这里使用的金银恐怕不太一样。”

她简单描述了几人买花被赶走的事，宋淮在一旁为她佐证。总之，几人是不可能进遇仙正店一饱眼福了。

李永山有点迟疑。

周倩薇开口道：“队长，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金银之后再检验也不迟。”

御街上挤得人满为患，再无六人可以谈正事的地方，最终还是去了河边，躲在柳树树荫下避阳。

…………

“所以说，你们什么也没发现？”沈乔来来回回扫视李永山一队人，他们莫不是偷藏信息？

“真的什么都没有。”周倩薇代替在一旁紧捏拳头的队长回答，“赵昊死亡后，我们把周围一圈都翻遍了，除了他的尸体，连只老鼠都没发现。”

“此外，我们一路上也没遇见奇怪的东西，像你碰见的肉花之类的也没看到过。”

她站姿端正、面色严肃，目光极沉稳地与沈乔对视。

“是的，我的能力其实是超敏感知，关于没异常这点上我很确信。”蒋姝怯生生地举手道，她选择自爆能力不仅是为了证明队友的话，更是想说明自己在这次副本中极为有用。

周倩薇、李永山二人默认。

沈乔勉强接受同伴们的无能，她看着自己这边倦懒寡言的青屿、迂腐谦辞过多的宋淮，还是决定由自己描述发生的事。

她尽量准确细致而客观全面地将肉花和城门边界的事说出，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偷藏。

待她说完，对面三人面色沉凝。他们自以为无事发生，赵昊的死多为他自己作死的缘故，没想到另一头竟如此。

“多谢提醒，我们下午一定多加注意。”李永山感激沈乔的无私。

沈乔摆摆手，并不在意。

“小生倒是对这座城有点了解。”宋淮主动出声。这位古道热肠的小书生为了助人以至错过主播汇合的举动，多少还是有些用的。他助人为乐时听到不少城内的建筑布局、知名地点，例如他们进入副本时都落入了通济渠，出名的御桥夜市、酒店瓦舍等等。

其余诸人听得连连点头，一路上他们光顾着搜寻异事，连这些基础的信息都不曾了解。

“所以，这次副本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交换完双方信息，李永山粗黑的眉毛皱成一团，“危险藏在哪里？”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说难吧，进本这么久所闻所见就是一座繁荣发达的古代都城；说不难吧，赵昊死得离奇，大家还没什么发现。

“小生观这副本简介，大抵是想让我们体验汴梁城的风俗风貌。或许，顺着它来便不会出事。”宋淮微微垂着头，长直的睫毛在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踌躇着抬起眼睫，不确定道：“再者，杀机也许就藏在那些之中，只有身处其间才能发现。”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顺着介绍词和逆着介绍词之间做个选择？”周倩薇先问道。

“可惜赵昊……”李永山惋惜道，他的死并不能帮大家排除一个选项。

“是的。”宋淮肯定。

李永山三人互相对视，眼里满是犹疑，在副本里，选错方向就是死路一条。

“这个……我们还需要多考虑考虑。”李永山代表周、蒋二人道。

周倩薇又回到了一脸冷淡的样子，蒋姝则抿紧了唇。

“也是，毕竟还有下午可以再看看情况。”宋淮只是提出自己对副本的理解，并无强求之意。

之后几人陆续交流些想法，但通通都是基于副本介绍、赵昊死因的讨论，没什么实质意义，毕竟大家都没有什么发现。

六人沉默半响后，李永山一行人先提出了告辞。

“蒋姝的能力在这，我们想尽可能多的走走看看。”李永山道。

随机，三人汇入人流，身影慢慢消失不见。

“他们团队感情真好，想必能力搭配也不错。”宋淮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艳羡地说道。

“你也可以组个队。”沉默许久的沈乔开口道。

“小生……唉，不多提了。”宋淮失落地叹口气。

他转问：“你觉得小生提出的生路对吗？”

沈乔语速很慢：“或许吧，只是，这是C级副本。”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破解。

她的未竟之意宋淮自然听得出来，他一张清俊的面孔愁绪遍布。

“事到如今，先吃饭吧。”沈乔从系统空间里拿出面包和水，躲在柳树树干后，避着人群吃起来。

天刚亮进的本，现在都中午了，她是真的饿了。

宋淮被她一提醒，也觉得腹中饥饿，遂也拿出吃食。青屿只拿了支米白色的营养剂，一口便饮下。

沈乔身在树荫下，面对碧涛翻涌的通济渠，脸上明暗不定。

柔软清凉的柳枝条乖顺地垂下，随风轻轻摇曳，柔柔拂过她素白的脸，宛若一只多情温软的美人手，暖风熏得人陶然欲醉。

一个猜测久久徘徊在沈乔心中。

如果，整座城都是鬼呢？

如果，满目所见人山人海皆为鬼物呢？

*

就算是鬼，也要挣钱的哇！

头顶上，茶肆黄底红边的幌子迎风招摇，上书“张妈妈茶肆”几个墨字，幌子和着刺目的日光直晃得人眼花。

沈乔站在茶肆前单手叉着腰，豪情万丈道：“我要去说书！”

她脸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另一手挡在眼睛上方。

宋淮大惊失色：“这这这，我们不去城中其他地方了吗？这不太好吧……”

“没钱，我们什么事都办不成。”沈乔斩钉截铁地说道。

况且，她也想对比下城中流通的金银有何不同。

她昂首挺胸走进茶肆，环顾四周。

大厅中央正有个男子说书，顾客边磕着零嘴喝着茶粥，边听说书人讲史。

沈乔略略听了几句，脸上不由得扬起笑容。

她自信满满地走至柜台账房娘子处：“我有几出极好的本子，不知能否在此处说书？”

那人手里拨弄着算盘珠子，只抬眼看了沈乔一眼：“娘子那本子有多好？要知道我们这要求可不低。”

沈乔清清嗓，张口就来：“首先是西游释厄传，这是个斩妖除魔的本子。令有讲梁山108好汉的水浒传，快意恩仇。”

“若要讲史，我这还有三国演义、三国志；要说神仙妖魔类的，更不在话下……总之，你要什么类型，通通包的。”

作为文抄公，沈乔一点都不害臊，恨不得把中小学必读经典名著都给她显摆一遍。

那娘子听了极为惊奇：“想不到娘子极为博学，可否先讲上一小段西游释厄传让我听听。”

沈乔微微一笑，背道：“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她不说过目不忘，看个三两遍记住七八成还是做得到的，为了加强冲突刺激感，沈乔还特地加快了节奏。

账房娘子听得眼中连连放光：“娘子现在便要上台说书？我就是掌柜，自能做主。”

沈乔与她简单商定了分成，便掸掸衣服，准备替换台上的说书人。

宋淮在一旁暗自焦急，趁着掌柜与别人交谈之时，掏出一只玉色的笔，上面洇出几缕墨痕。

“你伸出手，小生为你写道护身符。”

沈乔顺从伸手，看他在手上游龙走凤画出一道符箓，荧荧金光闪烁后，符箓消失无痕。

“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们也多关注顾客们的谈话。”她嘱咐道。

随机，她便登上台，从石猴裂石而出讲起。

沈乔俯视周围面露惊喜、蜂拥而来的人，浅淡的棕瞳里神色莫辨。

若鬼藏身人群中，那就看它众目睽睽下如何杀她。

若所见之处全是鬼怪，老实说，沈乔反而放松了。

她抿了口水，瞧了一眼坐在最近桌子旁，浑身紧绷、准备随时冲上台救人的宋淮二人，拍了下醒木。

“……那白骨精扔下一具假尸首，化作一缕青烟逃走了……”

*

一只形体粗糙的布娃娃落至地上，蒋姝本人被传送到城内某处安全的小巷。

她浑身打着细颤，额上冷汗密布，心有余悸。

她终于发现了，她终于找到鬼的藏身之处了！

就在刚刚，她正想迈步上前、提醒周倩薇二人的时候，森寒的阴气仿佛顺着全身上下的毛孔扎进体内，刺得她毛发悚立动弹不得，喉间只能挤出几声低低的呜咽。

似有丝凉柔滑的手拂过她的后背，轻轻替捏她的后颈，只待话出口的那瞬间，便一击毙命。

她发现它的同时，它也意识到了她的注视。

蒋姝当机立断，已经来不及提醒队友了。

她在脑内确认使用替命巫儡。

蒋姝努力深呼吸平静心神，同时打开耳麦准备联系同伴。

“滴滴…滋…滴”

蒋姝闻到河底淤泥沉腐百年的臭味以及河荇湖藻交缠的水腥气，粘腻的尸水一滴滴砸在地上。

“喂，蒋姝你发现什么了？”耳侧传来李永山担心而又欣喜的声音。

可她来不及回答了。

拖着腐朽尸骸的鬼物朝她涌来。

引用西游记开篇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汴梁一日（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