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这摊子上的东西怎么卖？”沈乔问道。

商贩嘿嘿一笑：“小娘子，我知道你是想声东击西，给自己想买的压压价是吧？别费那心思了，摊子上的东西我心里都有数，你问问整条街的人，有谁在我这捡过漏的。”

沈乔看向商贩，不透光的黑色斗篷牢牢罩在他身上，斗篷口里露出半张猴子面具。

“行，那我也直说了。我要那把刀。”沈乔指向摊子正中说道。

“小娘子真有眼光，这可是前朝的刀，保存完好的可不多。”商贩小心拿起刀，举给沈乔看。

刀长七、八十厘米，暗银色刀鞘上的纹路反射出点点寒芒，隐约有污色血迹嵌在花纹里。

沈乔接过刀，缓缓抽出刀身。

随着金属摩擦声，刀出鞘绽出雪亮的锋芒，银白刀身映出沈乔半张脸。

她一寸寸抚摸过冰冷刀身，再握着刀把小幅度挥舞，适应刀重。

“多少钱？”沈乔将刀收回鞘。

那商贩又是一笑：“三十贯。”

“不过是前朝的刀，算不上什么稀奇东西，你这价太黑了。”沈乔冷冰冰地盯着他。

“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看看这品相，多难得。”商贩道。

“5贯最多了，你这刀鞘还沾了血。”沈乔狠狠砍价。

“哎呦，哪有你这样的，你去铁匠铺子问问，一把新制的刀都不止这个价。”商贩气得直拍大腿，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只有沈乔大半个高，但身形肥壮，比起人更像张桌子。

“那8贯。”

“不行！二十贯最低了，你当这是什么做的？！”商贩又是一晃。

沈乔语气变得温和不少：“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你别急。”

“小娘子，我们这可都是真真的老物件，你出的都什么价。”商贩埋怨道。

“15贯怎么样？”沈乔试探着问。

“18贯，这真是最低了。”商贩一口咬定。

“行，18就18，但你得给我个添头。”沈乔道。

“你要什么？”商贩警觉地伸出一堆手脚捂住货物。

“那个圆圆的东西。”沈乔指着角落里一个灰扑扑、圆咕隆咚的玩意儿。

“还有，你要是再用脚扒拉东西，那我马上就走。”

商贩软体动物一样的手脚立即缩回斗篷里：“见笑了见笑了。”

他躲在斗篷里搓搓手：“娘子你怎么付钱？交子，银子，还是铜钱？”

“铜钱。”沈乔从褡裢里掏出18贯钱，重量一下轻了不少。

这都是她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挣来的钱哇。

她不舍地递给商贩。

商贩伸出一只软趴趴的手接过铜钱，又藏回斗篷里，发出几声“咕叽咕叽”粘腻的声音。

“娘子你知道那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我就想要个添头，而其他的看起来你不会同意。”沈乔噎得商贩再问不出话。

她将灰色的“蛋”塞进褡裢，刀则抱在怀里。

“走了，再看看其他摊子。”沈乔领着宋、青二人转身就走。

“小娘子走好。”商贩殷切地点点头。

待沈乔几人远离摊位。

斗篷里传出一道尖细的声音：“你说那把刀什么时候回来？”

“用不了多久，那三个人看着不堪一击。”商贩滩回座位上，斗篷一阵翻涌蠕动。

而不远处的沈乔，一边观望一边分神查看系统介绍。

近距离接触后，系统介绍更为详细。

【名称：怨气深重的唐刀】

【品质：优秀】

【作用：对一切存在的物体可造成较大伤害】

【备注：一二三四五……这刀到底封存了多少冤魂？】

【名称：不知名的圆形物体】

【品质：破败】

【作用：？？？】

【备注：这种系统也无法提供升级服务的道具，真不知道主播买了有什么用】

沈乔乐滋滋地看着系统介绍。

这是0到1的巨大突破，她再也不是那个被鬼怪撵成落水狗的沈乔了！

她以积分、铜钱1:100的价格与宋淮换了30点积分，又向系统兑换了暂时压制唐刀内冤魂的服务。

这下，沈乔终于能放心使用了。

买完唐刀后，沈乔的钱不剩几贯，只能淘些小物件。

她又买了十几枚保存完好的各朝铜钱、辟邪手链、一卷皱皱巴巴的山水画、另一卷洇着水渍的界画，以及一本疑似赝品的《太祖长拳》。

宋淮则饶有兴趣地买了些字画、墨块、纸绢，倒真像寻常逛街。

而身无分文的青屿，只能跟着她俩闲逛。

许是“鬼市子”里另有一套规矩，大家只能老老实实做生意。沈乔自打进来，就没碰到鬼怪惹事。

但悠闲逛街的时间总要有个尽头的，三人花光了钱，接到了李永山的消息，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鬼市子”。

沈乔的眼睛流连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人家摊主都快赶人了。

“唉。”她深深叹息。

空入宝山而不得，真是令人难受。

“往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宋淮安慰道。

沈乔不说话，一般人确实很难理解全图鉴党。

三人走到潘楼街与“鬼市子”的拐角处，李永山已经在那等他们了。

说是李永山，其实外表看起来已经是彻彻底底另外一个人了。

他面貌普普通通，身形矮小瘦弱，只能凭手上的耳机认出他是主播。

几人走到僻静的小巷里。

他指着几人的面具说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通关方法？”

声音还是熟悉的李永山的声音。

“是的，很可惜，那摊主只卖三张。”沈乔道。

“副本控制通关人数也是发生过的。”李永山很平静。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沈乔直接问道。

“硬抗。”他靠在暗巷的砖墙上，低着头“我的天赋是绝对防御，即使碰到B级副本的boss也能抵挡一会儿。”

“蒋姝转换身体后会被鬼怪们杀死，但我说不定能撑到最后。”

其余三人沉默，事至于此，他们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存活时间还剩三个多小时。我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观察脑后的鬼物。”李永山的声音很低。

“我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法摆脱它，现在只能靠你们压制住它，让我脱身。”

宋淮点点头：“李兄，我会帮你的。”

沈乔平淡地说：“你知道我实力弱，而且我的天赋在这上面没什么用，我见机行事。”

青屿附和沈乔的话。

李永山并没有怨恨两人的冷漠，他轻轻掀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粗犷的脸，与他瘦弱的身体极不相配。

他掏出一只替命巫儡，将传送地点确定为这个小巷。

“我要开始了。”李永山神情严肃凝重。

三人让出位置。

一眨眼的功夫，李永山原来的身体就变作一只布娃娃，旁边出现他原本的身体。

“成功了吗？”李永山忐忑地转身，将头发分开给他们看。

头发浓密，发根繁多，头皮青白。

宋淮近距离观察后，给予肯定的回答。

“太好了。”李永山松了一口气，他活动活动身体，准备对付满城的鬼怪。

沈乔拿刀尖戳了戳布娃娃，又将其挑起翻面。

“怎么什么都没有？”

李永山替换了新身体，可寄宿的鬼物会去哪？

沈乔翻来覆去戳弄那只布娃娃，同时关注周围是否有鬼怪突袭。

心落回肚子里的李永山，则打开了“绝对防御”，一层半透明的光膜围在他周身半米处。

“多谢你们特地来这一趟，我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他感激道。

“李兄不必……”宋淮连忙推拒。

李永山打断他的话：“你们能来，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我进过这么多副本，见过那么多人，最后也才找到三个志同道合的同伴。”

他神色极为落寞：“谁知道，竟然全死在这个副本里了。”

他向小巷口走了几步，昏沉的黑暗里仅那里有些微的烛光，照亮他一双溢满泪光的眼睛。

“赵昊其实人很好的，他搞那么多直播效果、挣那么多打赏，都是为了团队的发展。在系统空间、副本里，每一寸能活命的地方、每一次顺畅的呼吸，都是要积分的。”

“蒋姝……她本可以去更好的公会，是我们对不起她。”

“周倩薇她其实比我更适合当这个队长，或许从一开始，就让她主导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李永山絮絮叨叨念着他的队友们，苦笑着落泪，眼泪在烛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抱歉，让你们听了这么多废话。”

“下面的路，我要一个人走了。”

他抹了一把泪，侧过身与沈乔三人告别。

沉默了许久的三人像解开了封印，纷纷开口与他道别。

李永山似还有话要说，他再一次转身面向沈乔等人。

“这座城是被屠……”

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巷口被浓重的血光笼罩。

“李兄！”宋淮焦急地跑到他身边。

李永山喉间咕咕作响，他想说些什么，可只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热血。

他怔怔地半跪在地上，身体弯成一张绷直极限的弓。

白净的、沾着星星点点血丝的双臂从他的背部伸出，在空气中舒展，葱管似的手指舞动。

那双手撑在他背部两侧，蓄力想从血肉中挣出。

宋淮笔走游龙，数道符箓捆上鬼手。

“快用替身！”

李永山竭力拿出替命巫儡，但什么都没发生。

他颤抖着嘴唇：“不行，它已经……和我长在一起了。”

沈乔抽出唐刀，冷锐的刀锋一把斩断那双鬼手。

可李永山的背后又生长出另一双手臂，而他面色衰败，那鬼像是在利用他的生命力复生。

宋淮咬破手指，用判官笔沾着自己的血写下一道道符咒。

那鬼在符咒压制下，缩了一半回到他身体里。

不待几人松口气，李永山竟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他腿脚虚浮，硬生生被拖拽而起。

“噗嗤”。

血雾炸起，溅满巷口的院墙。

李永山身体轰然倒地，健壮的肌肉皱缩，背部豁开一道巨大的裂隙。

宫装女鬼施施然站在他身后，扫落身上沾染的粘稠血肉。

一线灯火照亮她透白的脸，婉转眉眼以及乌浓鬓云。

她端庄地向三人行了个礼，轻缓地踏着李永山血肉铺就的毯子，走向灯火辉明的街市。

而李永山的防御光膜散去，他永远陷在昏沉的夜里。

沈乔收刀入鞘，盯着女鬼消失的方向。

需要用人类血肉孕育出的厉鬼，在这座城里还有多少？

她又摸了摸脑后的傩戏面具。

宋淮走到李永山身旁，替他合上眼：“小生还是太弱了……”

沈乔沉默地看着漆黑、无星也无月的天空，残破的檐角屋瓦，以及远处的精巧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