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托生的感觉很晃，像把脑浆单独拿出来放进离心机，启动最高速率的按钮，疯狂甩啊甩。

席泽荡着脑浆在轮回轨道听到贫困这两个字，后悔已经迟了。等他彻底托生在人间席泽身上，只觉四肢僵硬，不像自己的不说，脑袋还生疼。

刺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息，他果然躺在病床上，胳臂似乎还绑着一个叫什么的仪器。

人类把它叫心电监测仪，一条直线是什么意思？

哦，死了。

席泽表示小意思。

雷神动了动脚趾，闪电像脉冲一样，从脚板心顺着右边躯体直冲入仪器。

直线变成富有频率，高低不一的波形曲线，仪器显示心率55至100的范围。

他死了，他又活了。

席泽缓神的几分钟，门外传来声音。

“医生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孙子。”

“他今年刚考上大学，他还那么年轻。”

“我老太婆给你跪下。”

苍老声音后面接着中年男人的长叹。

“奶奶，不是我们不救，我们已经尽力了。”

“唉，实行临终关怀吧。”

护士推开房门，却惊吓出海豚音。

“啊！”

医生冲进来，纵然见过大场面的他也很难接受前一秒抢救失败的病人，后一秒躺在病床瞪着眼睛看你。

但医生往往有过硬的职业素养。

中年医生几步上前，掏出手电筒来观察席泽瞳孔，得到结论似乎还不满足，又挂上听诊器再次确认。

“瞳孔正常，心脏正常，一切都正常。”

“甚至数据都比之前的稳定。”

席泽被迫接受人类查体，心内不爽，但想了想又不是自己的身体，也就算了。

护士至今不可思议。

“刚刚明明，心率成直线了啊。”

“下次查房，再严谨一点。”

医护人员走后，席泽刚想坐起来，手却被包什么包裹，让他一动也不敢再动。

“小泽，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还难受？”

老人的手背长着老年斑，皮肤上面的青筋突兀，没席泽的手大，老人就用两只手包裹住席泽的手。

指肚带着厚重的茧，她握着席泽的手慢慢摩挲，掌心粗粝却异常温暖。

席泽这是第二次被人触碰，蓦然心头一紧。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者说，怎么反应。

第一次被医生触碰，没有任何感情的检查，席泽不需要做出情绪反应。

老人浑浊的眼望着席泽，充沛的感情不言而喻。

人类是个情绪丰满的生物，全身几十万亿的细胞，超百亿的细胞能传递神经元，支持他们做出27种情绪决策：焦虑、敬畏、尴尬、冷静、困惑、渴望、痛苦、嫉妒……

可席泽当了二十年雷神，雷雷能有多少情绪呢？

开心来个闪电，不开心更要来个闪电。

就在席泽指尖跃动闪电时，他的心抽了抽，闪电像火苗般跳完一曲舞，消失无形。

不对，这不是他的心，是原来主人的心。

他似乎感受到了，原主人在心疼。

原席泽心疼面前的这位老人。

雷神令被席泽隐在神识，前者传来有关原主席泽的信息。

这是席泽的奶奶徐桂花，高寿六十二岁。

徐桂花脸上带笑，眼瞳却泛起水痕，定定望着席泽。

席泽抖了抖眉，明白原主人的意思。

他开口尽量显得温和。

“奶奶，我没事。”

听到席泽说，徐桂花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上的褶纹就流下来。

“没事就好，老太婆死也值得了。”

席泽心里叹气，唉，一对苦命的婆孙。

他还来不及安慰什么，病房闯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手上拿着一页信封纸，顶着啤酒肚喷口水。

“老太婆，你孙子既然没死，就尽快把这个给我签了。”

“我给你说，你要是不签这份谅解书，我保证赔偿金你们一分也拿不到。”

“我儿子要是去坐牢，你和你孙子也不要想好过！”

徐桂花见状起身，护在病床前的身高虽然不足大腹男，但气势却不输。

“我孙子刚醒，你嚷什么嚷？”

“有什么事，冲我老太婆一个人来！”

席泽蹙眉，一方面担心两人爆发肢体冲突，另一方面调动雷神令理清楚来龙去脉。

这个男人叫孙刚，他儿子叫孙强。

席泽刚拿到录取通知书回村，不想被骑野摩飙车的孙强撞倒在地，孙强撞人不说，还扔下摩托车逃逸。

路过村人撞见这幕报了警，也帮忙把席泽送医院。

孙刚是村霸，孙强平日也有样学样，鱼肉乡亲的事做不少。

这起事件如果席泽死亡，属于严重的刑事案件，但席泽没死，加上未成年人保护法案，最后的判决很大部分取决当事人的谅解意愿。

孙强现在在管教所里关着，孙刚心急如焚，刚得知席泽没死的消息，就立马来骚扰病人。

“老太婆，你孙子的医药费不少吧！”

“住了半个月，后续还要住几天？”

两个人僵持，孙刚似乎抓到了徐桂花的弱处，一个劲只说钱。

徐桂花就算气，也不知怎么反驳，她不想撞孙子的恶人逃避法律的制裁，但不能说一直欠着医院的住院费。

就在徐桂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病床传来响动。

席泽已然坐起上半身，他抬头，去盯孙刚。

“把笔给我，我来签。”

孙刚对上席泽的眼神，不知为何，脖子不由自主往后面一缩。

“你……”

孙刚是久经商场的人，很多时候，直觉会先思维控制他身体趋利避害。

他感觉这个少年的眼神里，随时可以蹦出一道闪电把他劈死。

明明是刚抢救回来的人啊，竟然透出股杀气。

吓得他话都搞忘了说。

席泽不管孙刚，反而交待起徐桂花。

“奶奶把银行卡给他，先付款再签名。”

他说事的时候维持冷静，但只要一看孙刚，想劈人的眼神便藏不住。

“怎么，你不敢？”

孙刚被盯得浑浑噩噩的，直觉告诉他尽量服从，以至于转账和签名阶段，都像被穿着病服的少年牵鼻子走。

直到他拿到谅解书，走出医院才松口气，只这口气还没松完，天空噼啪一声，猛然掉下什么东西，吭哧一声砸在他面前。

滋啦滋啦地，还冒着白光。

差那么零点零一秒，就砸到他头顶了。

他抬头，晴天无云，不可能是闪电，立马吼。

“高空抛物犯法啊！”

但奇怪，空中也没有建筑物啊，他又低下头看，地面除了被烧焦的一片，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有。

“撞鬼哦。”

这头，孙刚的十万赔偿金很快转进徐桂花的银行卡，老年人不懂网银支付，请了医护帮忙转到医院账户，等结算完手术费，住院费床位费等费用，余额不到一万块钱。

剩下的钱在徐桂花强烈要求席泽不能提前出院的条件下，吃住花销，只留下五千。

这五千块是护士长折的现金，出院这天交到徐桂花手上。

今天是席泽出院的日子。

徐桂花将五千块钱叠整齐，又用黑色塑料袋装一起，缠了一圈又一圈，心里盘算这里面有她孙子的学费，还有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勉勉强强够。

暑假还剩一个半月，她要多去捡点废品，卖了给孙子好好补身体。

席泽当然不知道徐桂花心里所想，只盘腿坐在床上，决定了……下凡的第一位信徒，便是徐桂花，席泽的奶奶。

凭徐桂花对席泽的关心，和孙子一起拜拜雷神，no problem！

席泽尽量装得和原来的人一般温和。

“奶奶，我们村附近有没有什么雷神庙？”

徐桂花放好钱，开始收拾带来住院的锅碗瓢盆和生活用品，手里干着活，也不耽误回答席泽的问题。

“没有哦，村里的庙早就被砸完了。”

席泽想过不会顺利，但没想到会这么不留余地。

没关系，路是一步一步走的，KPI是一步一步完成的。

席泽知晓一口吃不成胖子，眼下他要做的就是说服徐桂花，他要留在村里发展信徒。

如果没有神像就先置办画像，村民有一个算一个，把自己供起来再说。

徐桂花又说。

“你这娃儿考都考完了，还想去拜什么神仙嘛，该拜的菩萨我都早给你拜完了。”

席泽：你倒是拜雷神啊，直接把孙强那对像孙子的父子劈死省事！

席泽倒不敢真的这样说，诱导人类仇恨同族是重罪，人神公愤。

徐桂花想起什么，停下手头的事说：“这次多亏了文殊菩萨，看看你考得多好，等不了多久，你就要去上学了吧？”

上什么学哦，对他没什么用！

席泽：“奶奶，我不想去上学……”

一句话像是引燃了炸弹，席泽的话没说完，徐桂花手中的搪瓷盆哐当掉落，连带人直接倒地。

席泽连滚带爬去看徐桂花，发现老人陷入昏迷意识，又是按呼叫铃，又是去找护士，不敢耽误一秒。

医生来得及时，还是刚才的地中海发型。

徐桂花突发低血糖昏厥，病情稳定，但人迟迟没有醒过来。

医生安排了呼吸机，又将徐桂花之前拍的CT报告单给到席泽。

“这是你刚住进来的那段时间拍的，你奶□□内囊肿直径达到5CM,属于大型囊肿。”

“报告显示囊肿边缘光滑，极大概率良性，我们推荐手术，能延长至少10年左右寿命，如果不尽快手术，撑不到两年。”

“你奶奶来医院时其实告诉医生她总是头疼，但又一个人忍着，护士看她没办法便给她申请了免费名额，结果出来也告诉了老人家，但她坚持说把钱留给你，说你要读大学。”

席泽直觉鼻子酸酸的，分不清是原主残留的意识，还是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

他是雷神，他现在不开心。

席泽调整好情绪问医生。

“手术费用多少？”

“费用不低，如果你决定做手术，我们可以走绿色通道，医护也会申请政策减免，所有加起来的自费金额应该在五万左右。”

席泽重重点头。“嗯，麻烦安排手术。”想了想又补充，“等我一天，我把钱凑齐。”

说完，席泽两手踹进裤兜，走出病房。

医生盯着席泽逐渐远离的背影，心里发怵。

这个小年轻有什么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唯一的优势是一张脸长得眉清目秀。

楼下是个高端会所，他会不会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医生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头冷汗，他不敢再想。

作为医生，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席泽走出医院，找了个街道旁边的公交站坐下。

五万金额，他会想办法。

席泽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找财神借。

五万人民币对应五万功德。

财神，财大气粗，器宇轩昂，昂首挺胸，雄姿英发，发缝雄壮……

席泽绞尽雷神泽汁才编写好对财神的赞美之词，一百个文字打满雷神令牌，最后总结为一句话。

“财总，借我5万块钱吧！”

他满意地发送出去。

席泽想，应该，也许，能借吧！

瞬间，雷神令牌有了反应。

席泽喜出望外，望见文本框外大大的感叹号！

“你和对方还不是好友，请先添加好友再进行对话聊天！”

席泽：……

席泽对他二十年的雷神生涯感受到深深的怀疑。

宇宙的尽头是考编，他在天庭考了几百年的编，总算上岸。然后兢兢业业打工二十年，同事私下删了他不说，存款竟然连5万功德都没得！

但想到徐桂花的病情，席泽不能坐以待毙。

他堂堂雷神，应该还有其它办法。

席泽猛然想到，他是雷神啊！

雷神可以干啥？

雷神可以劈人啊。

席泽脑海闪现个不是那么办法的办法。

雷神令感受他这股躁动，显出文本框。

“不要为五万功德冲动，私自调动雷泽是重罪。”

席泽笑：“谁说是私自，是有人说出他想劈谁，我帮他还愿。”

雷神令传输一连串感叹号。

“！！！你属于诱导性犯罪，有惩罚的！！！”

席泽又笑：“我只是帮他量化需求，你情我愿的事，你个牌子懂啥？”

雷神令嘚嘚嘚发出几段机械噪声后，疯狂露出文本框。

“你卡bug，不要脸。”

“不要脸！”

N

席泽皱了下眉，神识立刻闪了道雷，雷神令急忙刹一脚，不敢再反驳。

席泽表示没办法，不要脸的神，先享受世界。

席泽眯起眼，开始在人群中搜索好下手的对象。

天色渐晚，公交站过往的人不算多，过一会儿他站起身，似乎有了目标对象。

他瞄准个走路上弓着腰的中年男人，嘶啦一声出现人面前。

“V我5万，帮你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