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挂了电话,又喝了杯水,开始找冬衣冬裤,先女儿的,再自己的。
找出来就挂在阳台晾衣杆上,这时才注意到杆上挂着件男士黑色西装外套。
是孟鸿的。
那日洗好了就挂着晾晒,但怎么一直没取呢?
她没取下来,他也没取走。
一定是忘了!
林蔚拍拍自己后脑勺,表情是愕然又懊恼!
她摘下那外套,掸去细尘,在沙发上叠好,拿个提袋装了,但放在哪儿呢?
就这么撂着,不合适。
放她衣柜,不行。
小晨的衣柜,也不行!
而玄关储物柜里都是杂物,她思来想去,复又取出那外套,挂在晾衣杆上,外面给罩了个透明袋子。
这一番折腾,她又有新发现,玄关鞋架上,有一双蓝色拖鞋,也是他的。
好像是她出院那天,他带来的。
这人怎么丢三落四的!
正腹诽间,小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晓剑。
今日下雪,幼儿园跟小学都早早放了学。
那小学就在小区马路对面,晓剑一路疾跑,冲到小区幼儿园时,正好见小晨出来。
两人都穿的很多,跟两只小企鹅似的。但屋里太热,一进门就开始脱衣裳,层层脱下,只剩了秋衣线裤棉袜。
林蔚见女儿没有冻着,心下稍安,适才翻找冬衣,她还提心吊胆的,还好,她这个母亲总算没有太离谱。
“晚饭想吃什么?”带着一丝丝愧疚,她问两人。
“妈妈想吃什么?”
“火锅,怎么样?今天下雪……”
“昨天刚吃了,大前天也吃了,这周吃过三次了。”小晨竖起小手指。
林蔚尬住,一顿,“那,吃汤面?”
“今早刚吃的。”
林蔚决定不再说话,多说多错。
“煮饺子吧,奶奶给的饺子,还没吃。”
哪个奶奶呀?
林蔚只觉满脑浆糊,就见小晨进了厨房,很快拿了个沉甸甸的保鲜袋出来。
“这是白菜肉的,奶奶说先吃肉的,肉冻久了不好吃。”
林蔚终于明白过来,是陈姨给的,因为那饺子是半月形的,肚鼓褶多,她见过。
晓剑插言,“林姨,我现在写作业,需要一个小时,您等会再煮饺子呗!”
“好哇。”
一个写作业,一个翻琴谱,林蔚不便打扰,就回了卧室。
将把手机由静音调为响铃,袁鹏的电话就来了。
“林老师,您得帮我!”袁鹏的声音很迫切,却又很遥远,好像在风里,因为有嘶啦声。
林蔚一怔,就听他又道,“我只有你了,你再不帮我,我就没活路了!林老师,你是好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我拜托你,求你,你帮帮我!”
这从何说起!
嚓啦,噗,呼!一阵嘈杂,林蔚的心提起,刚要问袁鹏怎么回事,就听一个女声响起。
“蔚然,别理他,他喝多了,胡说八道。”
是孟妍。
“哎,孟妍!”林蔚欣喜,算起来,自打省城一别,两人再无见面,此时虽依旧没见着,但至少听见声音了。
“你好吗?”
“好哇,要不是这醉鬼,就更好了。”孟妍长话短说,原来袁鹏失恋了,还是被甩。
女方,就是他准备十月迎娶的那新娘,是剧版《宝镜杀》的女主,本来是面的女三,但袁鹏一眼相中,力排众议,推其为女一。
同时,两人也确定了恋爱关系。
直到杀青,开始制作,两人的感情是愈发浓烈,袁鹏订了戒指,认真求婚。本以为是稳操胜券的,不成想是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对方以年龄小为由,想再等两年。
而此时,袁鹏早就将婚讯通知了亲朋好友,因为两人确定关系时,就说好了,是以结婚为目标的。
“但我年纪不小了,家里人都想我能定下来。”袁鹏下了保证,“婚后,你该拍戏拍戏,我绝不干涉,小孩晚两年生,都没问题。”
但女方不同意,袁鹏缠紧了,直接提了分手。
“袁鹏他活该,剃头挑子一头热,怪谁呢!”孟妍恨声,“以后他就会小心了!”
爱情,原是武器,伤人,却不用承担责任,因为它以甜蜜为外衣。
放了电话,林蔚心有戚戚,却想不通自己能为袁鹏做什么,或者有什么可以帮他的。
好在,没用多久,她就明白了。
因为第二天上午,袁鹏又来了电话,先是道歉,继而提出购买版权事宜。
他想买下她所有作品的影视改编权。
《宝镜杀》尚未定档,但热度很高,业内也都非常看好,招商超出预期。
“林老师,您尽管开价,咱豆可可有钱了,真的。”
钱不钱的在其次,关键是成片质量,只有真好,才能谈后续合作。
林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袁鹏信心百倍,“那可说好了,林老师,咱们庆功宴上签合同。”
元旦有假,连上周六周日,共三天。
小晨的古琴课,自从九月开学就改成周六一天。林蔚想着十一没有陪她,正好趁这两天补偿一下。
没成想小晨不同意,说要练琴,只得作罢。
那这两天做什么呢?
林蔚翻看台历,台历是袁鹏寄来的,大红封面上两只金丝猴捧金捧宝为贺,月份页印有豆可可传媒拍摄制作的剧集宣传照,一月是《宝镜杀》的。此外,还有一套名牌化妆品,是新年贺礼。
林蔚的目光一滞,二月初就是春节了!
今年过年这么晚么?
但也好,家里还什么都没准备!
那也得抓紧了!
新衣,年货,烟花,忙碌中过了腊八,十五,渐渐就有了鞭炮声。
稀稀落落的,但很清楚,喜鹊在桐枝上搭窝,叽叽喳喳,飞上跳下。
十八这天,晓剑来找小晨玩。
自从奶奶回了老家,这男孩来得就少了,每天上学,写作业,练拳之外,就是帮妈妈看店。
他长了个子,话却变少,眉眼开始分明,隐有少年的模样。
小晨练琴,他就在旁剪纸,看得出他手工课上得不错,那“连年有余”“抬头见喜”“五福临门”剪得有模有样。
林蔚当即拿双面胶,给贴在窗户上。
年味顿时浓了。
小晨练完琴,晓剑拉她看视频,形意拳,八卦掌,太极拳,小晨不感兴趣,也看不懂,忍不住地打呵欠。
“有好玩的吗?”她靠在沙发上,问道。
“这就是啊……”一看她神情,晓剑立即改口,“有,我的新发现!”
他手指急点,找出自己的收藏,点开一个视频,推到她面前。
一个身穿礼服的男子在拉大提琴。
只一眼,小晨立即喊起来,“孟老师!”
“我要听。”
晓剑把右侧耳机塞进她耳中。
舒缓的旋律传来,如秋日阳光,听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还有吗?”视频播放完毕,小晨急道。
“有,孟老师的音乐会,好多场,好多曲子,我这收的还不齐……”
两人的话落进林蔚耳中,她不觉一怔,那切白菜的手一顿,她正在准备午饭。
他,他。
机场一别,再无讯息,除了凌晨发来的落地微信:抵京,一切顺利。
她是次日清晨才看见的,隔了几个小时,回复也都是客套,便没有回复。
他的眼神。
她忽抿紧了唇。
之前的种种骤至,如急风暴雪,砸的她心颤。
但,他的容颜,她却记不清了,明明画过的。
“妈妈,中午吃什么呀?”女儿的声音传来,她回了神,稳住身心,报了菜名,“醋溜白菜,红烧肉,鲫鱼汤,酱牛肉,白灼虾,地三鲜。”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赵岚也来了。
她已闭了超市,下午就带儿子回老家。往年都营业至年根的,但今年不同,李连长也要回家探亲,她得早早回去。
两家四口,同举杯,算是吃个团年饭。
饭毕,林蔚开车,同小晨一起,送母子去火车站。赵岚的驾照拿了很久,车也开的好,但她不敢上高速,市内近郊还行,一旦远途,都选择公共交通工具。
春运早已开始,火车站异常忙碌,人进人出,脚步匆忙,都往家奔。
林蔚把置办的年礼,金华火腿、庆元香菇、峨眉山茶,装了一大提袋,交给赵岚,又叮嘱了几句,看着两人过了安检,才同着女儿返回。
不意又下起了雪,扑扑簌簌的。没有风,路边,树梢,楼顶,很快就粉了白。
林蔚放慢车速,只觉分外冷清,虽然开着暖风。
过十字路口,等红灯,行人中有一道黑色身影,非常高,非常醒目。
林蔚不由睁大了眼睛。
待看清,旋即移开视线,并不熟识。
“妈妈,春节,咱们要不要去牛头镇玩?”小晨忽问。
牛头镇是晓剑的家,距离沛城一百公里,隶属凌河市。林蔚没去过,但听赵岚说过,镇上没什么玩的,只一个关公庙,春节有庙会,镇西有牛头山,山上有竹林,竹笋很好吃。
关键是,这几年,镇上人越来越少,年轻的都出去了,老人慢慢离开。
镇子渐渐凋零。
物非人非。
“咱们看看天气,若允许,就去一趟。”林蔚明白女儿心思,不忍反对,趁着能看就看看,能玩就玩玩,毕竟时不我待。
“现在就查,好吗?”小晨又道。
林蔚点开手机,查询十五天天气预报,显示有雨雪。
小女儿鼓了嘴,怏怏不乐。
母亲立即安慰:“只是预报,不准的,莫说十五天,当天都会有变化,到时候再说。”
回到家,就见门口放着三个纸箱。
是快递,寄件人都是孟妍。
每箱都沉甸甸的,打开来,一箱柿饼,一箱柿子酒,一箱脆柿子。
柿饼内有便笺,“柿饼冷冻,柿子埋米缸,柿子酒常温喝。”
字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如其人。
林蔚忍不住笑,却也有些挠头。
没有米缸啊。
这么多,根本吃不完。
还是分享吧。
门卫大爷,快递小哥,小区保安,分了一圈,剩下的就给书友做福利。
她登录网站,随机抽了十位书友,同时发布新漫画《牡丹斩》将于春节开始连载的消息。
众情激沸。
三大箱,最后只留了两坛酒,两斤柿饼,五六个柿子。
柿子摆在桌上,很醒目,很悦心。
林蔚写春联时,拿柿子压红纸,下笔如飞。
孟振云从爱徒口中得知她们家都是自写春联,当即就起了意,林蔚虽推拒,却是不能。
当然,她字写得是好。
端正且大气,乍看,全然想不到是女子之作。
上联:梅传春信寒冬去;
下联:竹报平安好日来。
横批: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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