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啦?”孟鸿问小晨。
桌上四个菜,全都剩下了,没一个光盘。没法子,三个人,都没胃口。
小晨点头,林蔚开始收桌子。
孟鸿想自己来,却是不行,因为她很麻利,他根本抢不过她。
只一会功夫,她连碗都洗好了,又开始擦地。
“林蔚。”卫生间里,他按住她手,“你现在要休息,别的不要管。”
“劳动就是休息,休息大脑。”这只是一半的原因,还有一半,是她想偿还,偿还他的人情。
她们母女两个住在这里,总不能白吃白住吧?适才给他转账,他又不收。
“听我的,去休息,好好睡一觉。”他坚持,“我请你来,不是让你做这些的。”
“你的手,要拿画笔。”
林蔚还想说什么,就见一道小小身影立在门口。
“小晨?”
“妈妈,我还练琴写字吗?”
哎呀,女儿的晚课。
但今日实在特殊,林蔚歉然地看着女儿,“小晨,今天……”
“你想练琴,是吗?”孟鸿忽地插言。
“嗯。爷爷说,琴不可不练,一日也不能偷懒。除非……”
“好,”孟鸿打断她,“那你稍等一会儿。”
他问林蔚拿钥匙。
林蔚已明白他要做什么,当即要自己去一趟。
“不,你留下来陪小晨。”他理由充分,“我开车快,来回不用一个小时。”
“不行。”她忧心地,“若是被拍到,更说不清了。”
“不会。我会很小心的,若还有人在楼下,我就回来。”他按按她肩,“他们的目标是你,万想不到我会过去。”
“可是……”
“就这样。你要拿什么东西吗?”
林蔚拗不过他,只得交出了家门钥匙。
一路畅通地,孟鸿到达望月花园小区。
“做什么?”小区南门口,保安拦住他。
“找人。”
“谁?”
“福临门超市的赵老板,我是供货商。”他顺嘴道。
“登个记。”
“以前不用的,今天怎么了?”他一边写,一边随口问道。
“改规定了,你遵守就是。”保安气呼呼地甩一句话。
下午那些疯狂的记者,好容易给赶走,物业经理立即要求安保处加人加强检查。
他们的工作量顿增,薪资却是不变。这种情况下,脾气能好才怪!
终于放行,孟鸿慢慢驶着车,警惕地打量四周。
很安静,只有几个遛弯的人。
福临门超市已经闭门,但侧旁的理疗店开着,有人在做足疗。
3号楼下,也无聚集的人群。
孟鸿看着,放了心,径直驶入地库,乘电梯到达她家。
开门,入内。
装好古琴,收好字帖笔墨,然后去主卧衣橱下面,取出一个满满的绿色应急包。
包中是母女二人的换洗衣物及日用品。
四年前,沛城发生了地震,虽只有4级,却也很是吓人,因为这是近五十年,第一次震感明显的地震。
惊慌的市民纷纷跑下楼,抢路中,发生了踩踏,多人受伤。
这事震惊了政府,随后开展了地震应急疏散演练活动,其中一项便是地震应急包的准备。
林蔚学以致用,每年都会按照季度,准备应急包。
准备了这么多次,没成想,今天会用上。
孟鸿拎着包,记起她跟自己讲说时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但也就一瞬,他立即回到客厅,给阳台上的白芍药浇了水,便拿起古琴等物,出门离开。
耽搁不得。
锁好门,回身,迎面一道人影。
面面相对,彼此都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
“孟老师!”
“你好,赵姐。”
赵岚是来看有无记者堵门的,下午那会子混乱时,有好几个人堵在这门前,让她给唬走了。
她拿出林蔚给的备用钥匙,说这是自己的家,他们找错了,警告他们不要扰民,否则就报警。
“你这是?”她看着孟鸿手中的大包小包,一顿,面露恍然,“啊,我送你下去。”
孟鸿料准了她的心思,直接拒绝,“不用了,我拿的动。”
想了想,又道,“林蔚小晨都好,赵姐放心。”
赵岚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好,那你快走吧。”
返回的路上,孟鸿接到了孟妍的电话。
只讲了59秒。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却讲了两件大事。一是她在百花小学报道,明日就开始上课的事。
二是问他跟林蔚如何了。
下午,孟妍在去省师范的路上,看到了那则热搜新闻,非常震惊:当红的漫画师蔚然居然就是林蔚。之前她只是说自己是个自由职业者,画画写写的,这也太谦虚了。
震惊之余,她没有过问,处置舆情危机,需要时间,外人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直到看见林蔚发表的声明,她才觉得可以了。
她自是担心林蔚,但知道她的脾气,敏感又坚强的人,越是艰难越是不愿被人知道,因为不想被同情。
而孟鸿是自家人,说轻说重,并无顾虑,于是电话他。
孟鸿也不瞒她,如实说了林蔚在自己房子住的事。
“告诉咱妈了吗?”
“不用吧?他们又不刷手机,应该不知道新闻。不给添堵了。”
“万一谁嘴快给漏了,你知道怎么说就行。”
这种叮嘱,搁以前,孟鸿很是不屑,但此刻他认真应承。
人跟人的关系,真是不知何时就会变化。
他跟孟妍,虽是双胞胎的兄妹,但因性格差异,彼此都有些看不上对方。
但今日,两人难得的团结一致,一致对抗生活的阻力。
手足到底情深,毕竟世上,只有他们流着相同的血。
客厅里,林蔚同小晨在做成语接龙。
这游戏原是晓剑同小晨玩的。那晓剑上了小学一年级,自以为字词都比小晨学的多,定是胜算在握,却是连吃败局。
原因嘛,也简单。小晨临摹字帖,遇到生字就会翻字典,日积月累的,词汇量早就超越了幼儿园的水平。
“气度不凡。”
“凡胎肉眼。”
“眼花缭乱。”
“乱琼碎玉。”
游戏让人欢愉,因为可以脱离尘事,暂时的,也好。
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母女两个一怔,齐齐停下。
林蔚示意女儿回卧房,她拿起手机,拨上报警的号码,又去厨房拿了热水壶在手,这才走到那无有猫眼的门后,问是谁。
“是我,帮我开一下门。”
是他,他没带钥匙!
临走前,他把钥匙给了她。
林蔚定下心,开门,一下没开开,啊,给她反锁了!
于是急急去拿钥匙,明明放在饭桌上的,却不见了,一通急找,最后是在洗手间的挂钩上找见的。
怎么会在这儿呢?
啊,他给自己后,自己继续做清扫,顺手挂在那儿了吧。
好容易开了门。
“抱歉,我一时寻不见钥匙。”
孟鸿等的有些焦心,又见她怔怔的,脸色有些白,以为她忧心案子,当即轻轻开口。
“别想太多,会好的。”
“哦,不要紧,我只是一时寻不见钥匙。”她接过琴囊,“麻烦你了!”
客气中,带着疏离。
孟鸿一怔,看着她,想说什么的,却被小晨的欢呼打断。
“孟老师,你回来了!”
小孩子无从掩饰,期盼之意,跃然面上。
“让你久等了。”他轻轻一笑。
古琴被安置在客房的桐木桌上。
很合适。
本来嘛,那木桌就是为这琴打造的。当年,孟振云给儿女斫琴,做了配套的桌椅。
只是孟鸿不学,他的那一套就被放进了储物间。
及至买了这房子,陈巧芬嫌储物间太挤,让他给拿了来,当个小茶桌用。
隔了这么多年,琴跟桌,终于会合,就像看着走散的老友重逢,孟鸿甚是欣慰,还有感激。
“小晨,今天只能练一个小时了。”林蔚提醒女儿,已经20:25,虽然22:00前都可练习,不算扰民,但那样不好。做事,公德心很重要,特别是邻里相处。
“嗯,我明天多练一个半小时,给补上。”
琴声响起,两个大人默默退出,回到客厅。
林蔚拿了那应急包,进了次卧。
孟鸿跟过去,“你跟小晨睡主卧啊。”这次卧小,床窄,两个人太挤。
林蔚看着簇新的床,“这里就好。”
啊,怪不得她肯同自己一起整理床铺,原是做了这个打算。亏他还高兴暗喜呢。
“我要住这里。”他说着,大步走到床前,平平躺下,展开双臂,“我先看上的,归我。”
如抢地盘的悍匪,明明就在他自己家里。
“孟鸿,我们是……”
“客人”二字未出口的,就被他截断,用手的,他一把牵住她,一拉,她也倒卧在床上。
她一惊,抬头,就迎上那双澄澈的眸子。
他侧头看着她。
“林蔚,你很好,别说一个主卧,就是总统套房也住的。”他按住她手,“真的,等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旅行,就住总统套房。那时,你可得把主卧让给我。就这么说定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好像胡话。
她忍不住问,“孟鸿,你,你没事吧?”
“有事。”
“啊?”
“你快答应我啊,答应了我就好了。”
他摇了摇她手,神情认真而恳切。
林蔚有些糊涂了,“不是,孟鸿……”
孟鸿忽地向她靠近,他的脸都要贴上她脸了,彼此的呼吸可闻。
林蔚愣住,眼睛不自觉地眨,心跳如擂鼓。
他却忽地笑了。
就那样笑看着她,举起手,伸出小拇指,“拉钩!”
如有鬼使神差,她也伸出了小拇指。
两指相勾,他认真道,“林蔚会在这房里住一百年!”
夜深了,林蔚躺在主卧室的床上,耳畔是小晨匀称的呼吸,她已睡熟了。
练了琴,又临了帖,她实在累。
林蔚也很累,但一点儿睡意也无。
思绪纷乱,一会儿想那诽谤的恶人是否被捕,一会儿想要不要给小晨请假。
又想到他的那句话。
一百年。
太久了。
且不说她没有这个寿数,就算有,这房子也不行,七十年的产权到期,政策不定怎么样呢!
他不知道吗?
他为何要这样说?
答案呼之欲出。
她闭了闭眼睛。
不,只是玩笑。他逗自己的!
对,就是这样,只是玩笑,不要当真。
又不是小孩子,还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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