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过去4

“血压正常……”

耳边的声音不断，卡米尔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液在一点点减少。

身上被挖去了鳞片与肉的地方不停的痛着。

他被关在一个大管子里面，平生最喜欢的海水成了迫使他清醒最好的道具。

海水侵入了伤口。

卡米尔眼神呆滞，看着那些人在屏幕上面操纵着。

他的力量也在流失。

又因为海水的存在而不断得到补充。所以他死不了。

“这样不太好吧……”一个白色研究员蹙眉看着眼前的人鱼。

身旁路过了一个研究员，“帕老师，这就是他的命，没什么的。”

被称为“帕老师”的人还是皱着眉，手贴在玻璃上，“你叫……什么？”

他们的老板因为一本莫须有的书就这样对海洋里面的生灵，就算是真的，就这样一直不断的去化验，抽血，迟早有一天，眼前的人鱼会死掉的。

帕老师没有等来卡米尔回应。

卡米尔已经丧失了听觉。

这是必然的过程。

卡米尔每天都在做梦，梦见了之间见过的那个少年。

梦见那一双眼睛。

梦见了一个遥不可及。

“小人鱼，”帕老师手里面拿着比平时小很多的针管，温柔的扎了进去。

帕老师说：“今天本家的小公子要来了，所以今天不用抽很多血，待会给你带好吃的，你吃什么？”

卡米尔没有回答，心里面只盘算着怎么离开。

他听见了父王的呼唤了。

他那嗅觉和味觉，换回来了听觉。因为他想听那个每天都会来的研究员的声音，想挺人间不一样的声音。

可是他没有了身份的象征，他没有了情绪，他像一个空壳。给不了帕老师回应。

帕老师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端来了一盘枣糕，“吃点吧，甜的。”

见卡米尔不动，帕老师只能无奈放下，轻声细语的说：“你知道嘛？我有一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的样子，很可爱……”

说着，拿出照片来，指给卡米尔看。

卡米尔眼珠子缓慢的移了过去，认真的看着。

“……可，爱……”卡米尔慢吞吞吐出两个字。

这让帕老师惊喜万分。

帕老师是所有研究员里面对他最温柔的人。

“帕……老师。”卡米尔的声音透过玻璃，模糊不清。

“人鱼？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鱼？”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

那个少年身旁跟着一群人，其中一个俯首道：“少爷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是雷狮。

下一世的雷狮。

在被抓之后又经过了几十年了，研究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变。

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是卡米尔唯一记得的。

雷狮不屑一顾的走到实验室里面，而他面对着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形玻璃“鱼缸”。

里面装满了海水，而海水中央漂浮着一个穿着轻薄衣服，浑身上下还在渗着血的人鱼。

把海水染红。

而人鱼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在海水里面显得格外柔软，身下是一条鱼尾，耳朵也不是正常人的耳朵样子。

“鱼缸”的边沿有楼梯，玻璃厚四十厘米，所以上面可以坐人。

雷狮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冷淡无趣的表情，却是比谁都快的就着楼梯走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雷狮眼里面满是不屑和高傲，垂眸看向水中的卡米尔。

卡米尔仰头，游到水面上面，帕老师在一旁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把这个小少爷踹下去，还是先护住这条人鱼。

“卡米尔。”卡米尔隔着一层水面，不加掩饰地看向雷狮。

他心中安放了他信任的人。

卡米尔抬起手，手掌上面还有血迹。

雷狮莫名其妙就感觉很心疼，直接下命令道：“以后都不能这样割肉了！”

说罢，想要去触碰卡米尔的手，又怕碰疼对方。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好像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森林里面，所有人都在为找到了一个新的适应人鱼生存且便于研究的环境而庆祝。

帕老师是负责把卡米尔运过来的人。

通过海运运过来，只不过最后一段路要把“鱼缸”扔进海水里面，一方面是换水，另一方面是方便直接通过涨潮推到岛上。

在上岛的前夕，帕老师穿着潜水服，一边在海底里面打开“鱼缸”底部坚固的小门，一边把一个玻璃瓶子塞到卡米尔手里面。

他还是看不下去，他费尽心思让本家的人下死命令不能继续伤害卡米尔，结果卡米尔还是几次都危在旦夕。

他不是一个好人，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坏人。

“带着这个，你快走吧。”帕老师微笑着：“那里面有我留给我孩子的信件和一些钱，逃吧。记得在某一天把信件给我儿子就行。”

帕老师照顾了他十四年八个月。几乎每一天都被人扎针，挖肉。包括人类新年的时候。

卡米尔不解：“为什么？”

帕老师温柔笑道：“因为，你是一个好孩子。”

卡米尔感觉自己心里面塌下去了一块，露出来了一点，一点难受。

“好。”卡米尔不想辜负对方的嘱托。

帕老师跟在一旁，浮出水面，“鱼缸”慢慢沉底。

这是最好的机会。

帕老师推了一把不愿意离开，还在徘徊的卡米尔，安慰卡米尔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回到海底，你就不会有事了。”

卡米尔依言，紧紧的抱着瓶子，扎了一个猛子，一下就消失在了帕老师的视野里面。

帕老师挥了挥手，“这样，你替我见我孩子最后一面吧。”

他已经十年八个月没有见过他的孩子帕洛斯了。

他孩子也才八岁吧。

等卡米尔回到海底，就被自己的父王一把揽进怀里面，治愈着伤痕，灌输着力量。

“孩子，你的鳞片呢？”父王的声音温柔又冰冷。

卡米尔垂头，没有回应。

父王想也不想就直接读取了卡米尔的记忆。

岸上的几百年就在瞬息之间，全部被看了一遍。

卡米尔却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把鳞片拔掉，给一个人。

父王叹气了。

卡米尔抬头想要安慰，可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安慰。

卡米尔睁着眼睛，通过父王的眼睛看见了岸上的事情。

帕老师死在了枪响之后。

一道巨大的海浪掀起，将那个岛上所有人卷走。

海水里面浸满了人类的哀嚎声。

时间拨转，历史重演，这一次不是他这条人鱼了。

帕老师依旧会心软放走，不一样的是，只有他有玻璃瓶子。

人间百年沧桑久，他好不容易愈合了伤口，身上的，心口的。他终于再次愿意踏上陆地。

而也恰好重逢故人。

“雷狮。”卡米尔声音淡淡的：“现在，你记忆里面有我了吧。”

雷狮猛然回过神来，抱着卡米尔离开水面，坐到了岸边上。

“所以，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雷狮声音干涩。

他有感同身受，他和过去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