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豫一激灵爬起来,颇懊恼地拍拍脑袋,把自己的脑袋当成醒酒器一般妄图快速醒酒。
酒是醒了一点,他兄弟要疼晕过去了。殷豫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他平时身体好得很,心又大,家里没备什么药,更别提胃药了。
同样地,他也不具备一些照顾病患的基本医学知识,并且推己及人,错误地认为,生病了躺几天就好。
再不然就拉去医院打吊针。反正总归会好的——这么多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想了一会儿,殷豫脑袋一拍,抓起钥匙和手机零钱就往外冲,急吼吼说:“哥们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买!”
大门被摔出噼里啪啦一声响,震得柳言师面容扭曲。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殷豫,这家伙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柳言师:“……”
你丫先把我弄到床上休息一下再跑啊。
在地板上真怪凉的。
没办法,躺在地板上总不是事。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茶几,颤颤巍巍站起来,想往卧室挪。然而没有挪动几步,胃部烧心的疼痛令他蹲下身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爹的,他记得出国之前胃病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
怎么现在还是来势汹汹。
殷豫家里没有药剂室,他就算想给自己配药,也有心无力。
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没法配药。
柳言师咬紧牙关,想多撑一会儿,然而最终还是难以为继,在地板上疼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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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柳言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一道身影扑在他身上,像见了亲妈:“哥们,你终于醒了!我才一眼没见,你怎么晕倒了?!哎呦,真吓死我了!兄弟,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柳言师:“……”
他觉得殷豫有点吵闹。
这话太密了,他想插嘴都插不进去。
他还想扶额,可惜手上打了吊针,凉飕飕的,一动就疼。
殷豫那边的话音刚落,柳言师还没来得及报菜名,一道身影逆着光走进病房,一只手提着一大袋食物,一只手提着保温饭桶。
那个保温饭桶柳言师认得,是三年前打比赛的时候,应拂雪用来给他送饭的那个。再粗略一看,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袋子里,各种零食小吃,几乎全是他爱吃的。
柳言师心说真难为他,三年过去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应拂雪一出现,两人齐齐沉默了,就连方才还喋喋不休的殷豫也自动闭麦,眼神一言难尽。
无他,只是殷豫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实在有点不称职。
他还在问的时候,应拂雪就贴心地把东西买齐了。
不愧是好朋友啊,殷豫感慨。
应拂雪支起了小桌板,将保温饭桶放下,学着殷豫的样子,默不作声坐到柳言师旁边。
柳言师:“……”
现在,他左边一个殷豫,右边一个应拂雪。
柳言师本来面朝右边,应拂雪坐下后,两人视线仅仅交汇一秒,他就把脑袋移到了左边。
于是就看到了殷豫放大且非常傻缺还在嘿嘿笑的脸。
柳言师:“……”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看殷豫。如果非要选的话,他哪个都不想选。
双面夹击,他只能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天花板。
病房里,三人诡异地沉默下来。殷豫想说话,但是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开口讲话。
过了一会儿,柳言师语气莫名:“你怎么来了。”
殷豫:“……”
他刚想说“我当然要来你是我兄弟”,但话都到嘴边了,他又觉得这话貌似不是对他讲的。
可是柳言师看着天花板,似乎也不是对着应拂雪说的,殷豫很摸不着头脑。
他兄弟脑子总不可能摔傻吧?
应拂雪很丝滑地打开保温饭桶,说:“来看你。”
柳言师依然仰面当死鱼:“不用你看。”
殷豫忽然感觉自己有点碍眼,就好像他不该出现一样。
……怎么回事。
他兄弟进医院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该出现的错觉。柳言师在他家摔倒的,他就应该在这里才对。
但是气氛真的好诡异。
殷豫不大的大脑开始飞速思考,心想这里是医院,应拂雪应该不会把他兄弟打死——就算打伤,也能第一时间接受治疗。
反正死不了。
于是,他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几经思考后,非常放心地离开了病房。
待殷豫走了,柳言师总算放开点儿。他慢吞吞坐起身,应拂雪想扶,又被他无情拍开,像是在拍什么脏东西。
应拂雪睫毛颤了颤,手臂耷拉在床边。
柳言师看也不看他一眼:“你也走。”
听到这话,像是跟谁较劲一样,应拂雪说:“不走。”
柳言师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这么一犟,他也没心思再劝,自己坐起来小口喝粥。
是瘦肉粥,很清淡的口味。他没什么食欲,只吃几口就放下了。
然后擦嘴,躺下,盖被子,装死,一气呵成。
应拂雪:“……”
两人无声对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瓶子里的液体滴到仅剩一层时,应拂雪终于出声了,只不过是把护士叫来换药。
护士很快将针扎进新的输液瓶里,很大一个,能滴很久。柳言师算是吃了点东西,蔫蔫的还是没什么精神。他又重新躺下,眼皮子半阖不阖。
应拂雪想摸他的头发。那顶头发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看起来蓬松柔软,让人一看,就会想起一些很乖巧的灵兽。
但柳言师可称不上乖巧,应拂雪这么想着。
手指将将碰到他的一根发丝,应拂雪又缩了回去。
“柳叶……”应拂雪咳嗽了一声,“儿子很想你。”
柳言师闭眼,凉凉地说:“多吃几碗饭它就不想了。”
应拂雪:“……”
好吧,其实这个人除了不要他了之外,好像什么都没变。
还是那样狠心。
应拂雪默了默,说:“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被你草死吗?”
柳言师眼睛也不睁,近乎刻薄地说,“我们三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应拂雪眼圈红了,然而柳言师并不能看见:“我不同意。我没有同意,你就不能和我分手。”
柳言师心里密密匝匝地疼。他也想不同意。但他必须得同意,他希望应拂雪好好的。
而且,他答应过应叔叔,不再出现在应拂雪面前。
和应拂雪也……不再有来往。他不知道这三年里能发生什么,但他总不会觉得,应拂雪真的能为了他,反抗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
就像殷豫那样。柳言师想,其实这些富二代都一样。他们的能力和成就几乎不可能超过自己的父辈。所以,在享受优渥的生活时,就要牺牲掉某些东西,例如婚姻自由。
既然走不到最后,柳言师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纠缠下去。
柳言师裹了裹被子:“不用你同意。”
应拂雪脸色不大好看。他话语里有一丝不可思议,同样地也怀揣着一点希望:“为什么?你喜欢别人了?”
“那又怎样?”柳言师闷在被窝里,应拂雪看不清他的脸。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狼狈,然而泪已经悄悄掉在了枕头上,“这和你无关。”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应拂雪既失望又愤怒——他甚至没有余裕思考柳言师话里模棱两可的语义。
在他看来,柳言师确实是一个,十分狠心的恋人。所以,如果面前这个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喜欢上了别人,他也没办法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三年前的他为了留住柳言师,可能会屈辱地选择共享;但现在的他不会。
三年确实能改变很多东西,他想。明明之前柳言师还很喜欢他,转眼间,两人之间竟然连陌生人都不如,开始针锋相对了。
“你很好,柳言师。”应拂雪攥紧了拳头,近乎咬牙切齿,“你真是好得很。你最好祈祷你喜欢的那个人躲得好。否则,一旦被我揪出来,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他就是要独占柳言师,应拂雪想,就算柳言师喜欢别人又怎样,他会赶跑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柳言师不说话。
在应拂雪没有看见的角落,枕头铺张着,已经湿了漫无边际的一片。
没有别人,柳言师想说,只有你。只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可是他要怎么办呢。他不能做那个破坏他们父子情分的人,他只能给应拂雪带去危险与一系列的不确定因素。
没有结果的。
见他不说话,应拂雪就当这是默认了,“腾”地站起来,气极了一般在病房里来回踱步。他深呼吸几口气,甚至想直接掰过柳言师的脸质问他。
然而最终,应拂雪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气得在病房里毫无目的地像一个扫地机器人那样乱走,也没有像殷豫想的那样掏鞭子开始打人。
走完扫地机器人程序设定的两遍,他近乎哀求地问:“是谁?是不是南宫羽?还是谁?是你在这里认识的什么同学,或者朋友?我到底有哪里不如他们?你不喜欢我哪里,我都可以改。”
柳言师打了吊针的手有点发冷。他把那只手放在被子边缘,脸还是盖得严严实实,把自己闷成一个哑巴。
这是不打算同他交流,也不想和他讲话了。应拂雪声音颤抖:“好,我知道了。”
如果柳言师这时肯掀开被子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个人其实早就疯掉了。
可惜柳言师只是闭着眼睛,在被子里长叹道:“我累了,应拂雪。”
声音隔了几层棉花传出来,有点闷,还带点鼻音。应拂雪没细想,听到柳言师的回话,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安抚了一样——尽管柳言师这句话远远称不上安抚,甚至有点僵硬。
但应拂雪就是好好坐了回去,爱怜地说:“……嗯。休息吧,我给你看着。”
柳言师没搭腔。
眼睛闭着闭着,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在他意识迷蒙的时候,打着吊针的手似乎被什么人握在掌心,温暖又干燥,像冬天的柴火堆,不太凉了。
要是以后手都不会很凉,打吊针都没有那么痛,柳言师想,那他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半梦半醒的,好像有人在他额头上落了一吻。很轻柔,有一种带着温度的凉意。
长到盖住脸的被子也被拉开,露出口鼻。呼吸顺畅很多,柳言师微微蹙眉。
但很快松开。这个吻就像是冬天里落到眉心的雪花,说有多冰,并没有;更多是微妙的凉意,还带着点独属于冬季的冷冽。
像,一个种了很久的地的老农民,看到年关下起鹅毛大雪一样。那是一种瑞雪兆丰年的安心和踏实。
我们哥再生气也只会变成扫地机器人来回走哈。
三年前:我可以当小。
三年后:不行,我要打那个抢老婆的家伙一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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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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