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徐素湘的瞌睡瞬间就没了,她下意识避开裴放的眼神,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讷讷开口道:“家里,偶尔会这样叫。”
似乎怕他不信,她补充道:“我娘生我之前正在吃汤圆,她常说我是被那碗汤圆馋出来的,所以……小时候也常叫我圆圆。”
她垂着眼睛,没注意到裴放整个人如定住了一般。
他瞳孔一颤,耳边响起前世素娘对他说的那句:“要是能……吃一碗热热的汤圆,该多好。”
泪水瞬间浸满了他的眼眶,一眨眼,簌簌落进了枕头之中。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徐素湘奇怪地抬起眼睛看他。
裴放抬起袖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徐素湘问他。
裴放的脸躲在衣袖后面,颤着声音答道:“没什么,灰尘迷了眼。”
徐素湘抿了抿嘴,他应该……信了吧?
好半晌,裴放放下了袖子,对她道:“明早,我们吃汤圆吧?”
徐素湘一愣,在被子里点了点头:“……也行。”
裴放没再提她那个称呼的事,两人一时无话,徐素湘很快就撑不住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亥时初,徐素湘迷糊之间一睁眼,天色已完全黑透,月光透过窗棂留下模糊的一抹白。
她才抬起手把被子掀开一些,就听裴放在一旁问她:“醒了?”
徐素湘在黑暗中转头看他:“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的这么香,不忍心叫醒你。”裴放在她颊边落下一吻,起身去点蜡烛。
徐素湘从被子里坐起来,感觉身上黏黏的,好像捂出了汗,此时肚子也打起鼓来,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睛里还带着迷茫,对裴放道:“我饿了,可是又想去沐浴。”
裴放似乎笑了一声,烛火点亮,他坐到床边,摸着她的头发道:“让红菱她们先服侍你沐浴,我派人吩咐厨房,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肉。”徐素湘睡久了脑子钝钝的,不假思索道。
裴放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不过夜深了,肉吃多了不好克化,我再让他们做些清爽的素菜,你多少吃一些,嗯?”
徐素湘配合地点头,从被窝里出来,裴放已经到外间唤了红菱进来。
因主子们都没吃晚饭,也没沐浴,厨房的下人们一早就在等着,只盼着主子们别后半夜起来折腾人。此时吩咐下来了,这些人动作都很快,热水早就备好了,抬进去就是,倒是晚饭,因主子指定了菜色,还要再忙活一会。
徐素湘整个人泡进浴桶里,身上每个毛孔都瞬间舒展开来,氤氲的热气熏着眼睛,她舒适得叹了口气,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
她刚才……和裴放相处得像是夫妻一样。
虽然,他们本就是夫妻,但这样互相毫无防备,自然流露又不觉尴尬的相处,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自从裴放醒后,她总在他不经意展现的温柔中放下警惕恢复自我,这种感觉既令她沉溺又让她感到害怕。
浴房内时不时传来轻柔的水声,裴放披着外袍坐在屋中,手里拿了本史书批注,半天也没翻开下一页。
听着徐素湘似乎要从浴桶里出来了,他合上书页,走到了廊下,任由夜里微凉清风吹拂在身上。
廊下笼子里的鹦鹉正把头埋在翅膀里睡觉,裴放盯着看了半晌,嘴唇微动,不自觉唤了一声:“圆圆。”
“嘎!”鹦鹉一个激灵,从翅膀里抬起了毛茸茸的脑袋,“圆圆!”
裴放抬起手指,轻轻推了推鸟笼。
前两世素娘并没有养过鹦鹉,所以他也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素娘十分了解,如今方知素娘身上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听她身边的丫鬟说,她因姚家舅母散播了几句谣言,亲自上门堵在门口打了对方两巴掌,还转头进宫跟皇后告状去了。这要是放在前两世,他的素娘未必肯这么大动肝火,到底是她这一世变了,还是她一直就藏着自己的本性呢?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徐素湘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因是夜里,翠竹怕她着凉,在罗衣外面又给她披了件外衫,头发也没挽起来,只用一根红色发带在后面松松绑了。
她此刻刚沐浴出来,脸颊上还泛着潮红,一双杏眼像被水洗过的鹅卵石一般,闪闪发亮,说话时朱唇微张,水润得如同雨后的花瓣,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看见裴放在愣神,徐素湘又重新说了一遍:“把饭摆到庭院里吧,刚好可以赏月。”
裴放回神:“……好。”
厨房动作很快,送过来的菜都是徐素湘平时爱吃的,荤素搭配的刚刚好,在这样的夜里香味飘散开来,令人忍不住垂涎。
徐素湘没吃晚饭,此刻已经饥肠辘辘,她坐到庭院中的石凳上,看着桌上佳肴,眼睛亮起:“侯爷,咱们喝点酒吧?”
裴放微微蹙眉:“你今日已经喝过了,不可贪杯。”
徐素湘嘴角瞬间落了下来,低声道:“那是别人敬我的,我并没有贪杯。”
见她不高兴了,裴放怕扫了她的兴,暗自叹了回气,还是吩咐翠竹:“让人温一壶酒来。”
“哎,不必温了,这个天气,喝冷的正好。”徐素湘忙出声拦住翠竹,“记得,拿梅花酒来。”
裴放道:“夜里凉,喝冷的要伤身。”
徐素湘叹气道:“侯爷怎么婆婆妈妈的,我身体好着呢。”
她给翠竹使了个眼神,翠竹转头去了,回来时果然拿的是冷酒。
翠竹放下酒壶,不敢看裴放的眼神,只垂了头,走到不远处阴影里,和红菱一起拿艾草熏蚊虫。
裴放无可奈何,执了酒壶,给徐素湘倒上半杯,见她立刻要喝,按住她的手道:“先吃菜,不然容易醉。”
徐素湘虽心急,却也听他的话,乖乖吃了两口菜,这才慢慢抿了一口酒。
她拿杯子挡住脸,一面掀着眼皮看他:“侯爷怎么不喝?”
裴放看着她,道:“我酒量不好,不能饮酒。”
“那可真是奇了!”徐素湘放下杯子,歪头看他,“侯爷以往总有出去应酬的时候,你跟他们在一处,也不喝酒么?”
“喝,不过也是装装样子,倒掉的要比喝下去的多。”裴放拿了筷子给她夹菜,说道,“回回还要装醉才能回来,怪累人的。”
身在官场,这种场合总免不了,裴放都是能推则推,不能推就装醉。
“听说,有一回礼王在宴上曾赐你美婢。”徐素湘酒壮怂人胆,向他提起了旧事,“你当时为什么不要?”
裴放搁了筷子,给自己斟了半杯酒,要与她碰杯。两人各自饮了,他这才开口:“礼王赐的不是美人,是美人计,我又不傻,当然不要。”
原来,不是因为她呀?
徐素湘顿住酒杯,倔劲上来了,问他:“那要不是美人计呢?”
“也不要。”裴放毫不犹豫地回答,“礼王送的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徐素湘懂了,他单纯就是跟礼王不对付。
“那,要是皇上送你美人呢?”徐素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不依不饶,“你要是不要?”
裴放终于听出来有些不对,他沉默起来,染了两分醉意的眸子直直盯住徐素湘,这戏谑又带有侵略性的眼神直把她看得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徐素湘的脸,犹如火烧般发烫起来。
“素娘,我之前说的话你怎么都没往心里去?”裴放嗓音沉沉,听着严肃又认真,“我说过,此生唯你一人,绝不纳妾。便是皇帝赐,我也不要,大不了辞官不做,我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也没什么不好。”
徐素湘羽睫一颤,抬眼看他:“真的?”
此时静夜沉沉,月色溶溶,裴放的面庞浸于月光之中,嘴角的笑比夜色更柔。
“当然。”
徐素湘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腔,她感觉到内心因他而起的雀跃和心动,同时,又忍不住遗憾起来。
“若是……”她声如蚊蚋,紧张地蜷起了手指,“若是,你发现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不是你要娶的人呢?”
裴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将她所有的紧张尽收眼底,他收了笑容,目光里渐渐带上了一丝疑惑和探究。
徐素湘在开口的瞬间就后悔了,至少,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向他坦白一切,平白负了月色。
好在,裴放并没有追问。
他隔着桌子牵住了徐素湘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道:“我不管那些,素娘,我只认定了你,不管你和我想像中有多么的不同,你就是你。”
徐素湘怔怔看着那只主动伸过来的手,她冰凉的指尖颤了颤,缓缓握住。
直至月上中天,徐素湘这才命人将残羹冷炙撤了,她扶起半醉的裴放,踉跄着把他送回了房。
他果然酒量很差,喝了两杯就要站不稳了,徐素湘一边感叹他的酒量,一边看着躺倒在床上的裴放发愁。
好在他穿的不多,徐素湘把他身上的外衫脱了,里面就不管了,因实在挪不动他,她只能自己跨过他睡到里面去。
她跪在床边一只脚跨过裴放,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他,正要屏住呼吸把另一只脚收进去,一双手忽然扣在她腰间,猛然将她带倒。
黑暗中,徐素湘的嘴唇磕到了一片柔软,始作俑者和她都愣了愣,顷刻间,裴放一个翻身,将她带到了里面。
“你……”
裴放将她拥在怀里,略带酒气的气息扫过她耳廓:“嘘,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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