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弥的人生像是海平面浮动无依的孤岛，她全心全意地活着。贫瘠世界开始富足，她喜于如此变化，也苦于变化。

她想，得闷着头拂开白雾，杀掉终点的人。

绿葵猫/2025.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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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闪电阴在云层里。

皮质沙发上簇拥着几位男女，牌桌的赌注不断增加，赢家赚得盆满钵满。

“少爷，真不下注啊？”

寸头男咬着烟，拎起一张牌，侧头看向他。

所有人的视线一致看向某个方位，或讨好或羞怯，都在等着下文。

程霂白将体温计丢到桌面上，声线哑，似砂石。

“玩什么，让你们给我送钱？”

“我靠了，你有意思没程霂白？”

底下哀怨几声，忽然有人起了话头：“听说你们维拉要转来个新生？”

几道惊雷划破夜空，轰鸣声响彻大地，一阵急雨浇下来，一连几场雨，不知蒙冤人是否在哭诉。

“空降的，还是从静和转来的。”

除了雨声，再无其他，但程霂白不掺杂情绪的声音撂下，似一个个沉默的鼓点，洇开后还荡起几丝余韵。

“都哑巴了？”

程霂白掌控着局面，和在场人的情感开关。说话的男生默默接受了几记眼刀，硬着头皮讲下去。

“....好像还是音乐生。”

气氛又冷了点，有人开始起身作别。

程霂白依旧保持那个坐姿，眼前不断有人穿行，直到身侧只余下寸头男。

寸头男与他熟稔，自小挨得棍子都不差分毫。程霂白眉眼淡淡，指腹摩挲着卫衣边角，眼神都没分出去。

不在意就是最大的在意。

......

霖城多雨，出门总要备着把伞。

公交的末班车已过，秋弥精打细算，撑着把破伞跑回来。她被雨从头到脚灌了透，心情也差到极点。

老城区偏僻安静，房租便宜，但物件随时都在坏。秋弥忍了几天冷水澡，不过好在是夏天，到处是热气 ，抵了寒冷。

桌角的手机振动，旋出个弧度。

「x：一个月的课程表。」

秋弥点开文档，大体扫视，退回界面敲字。

「Quiver：这些我有其他办法，私人的你能搞到么？」

弹出几条信息。

「x：私人到什么程度？」

「x：他穿的内裤和颜色我可查不到。」

「x：你不会有什么收集癖吧？」

「Quiver：事无巨细。」

那边也许是在惊讶她的狂热到了如此地步，删删打打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发来新消息。

「x：下周五发你。」

「x：别忘了，我要的。」

维拉艺术高中有无数个像秋弥这种人，她们是一个群体。但秋弥又跟她们不一样，她只想看着程霂白坠落、失足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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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弥没睡好，梦境虚实难辨，她呼吸不畅数次。

镜中人身子单薄，骨量又小，看上去病弱不堪。她梳顺长发，衬衫纽扣解去几丝沉闷，裙摆至膝盖以下，露出匀称纤细的小腿。

左肩膀往下，是维拉的校徽。

最近的地铁站要走十分钟，秋弥被挤在人群里，身侧是步伐不停的上班族。

早高峰的效应还在不断生效，她站在角落里，听着报站。经过堵塞的人墙，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面前是维拉艺术高中。

走到这儿，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秋弥捂住胸口，呼吸逐渐加重，手指蜷缩，直到左手臂覆上温热的手掌。

他形单影只，校服不落一件，俨然是好学生的相貌。秋弥脸侧贴着几缕发丝，她拂去，看向来人的名牌。

高三一班，程霂白。

他和煦春风，乐于助人。

而秋弥，是他善意下不出彩的一粒因子。

距离铃响已过去五分钟，纪检部仍然在校门口执勤，也有迟到的学生明晃晃地走过来，再然后安然无恙地进校。

秋弥在思考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但程霂白已替她出声。

“她是转校生，可以忽略不计。”

先前已有风声传入维拉，大家对此是好奇，等见到真容，也侧身让他们通行。

“会长怎么亲自带她啊？”

“咱们会长人帅心善的，不见怪。”

其他人起了话头就停不下，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寸头男呵斥了句，“吵什么，放进去几个迟到的了？”

维拉建校多年，除去是艺术生的第一选择外，还有就是多金、师资力量雄厚，汇聚了不少艺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秋弥和程霂白穿行操场，走了条小道，再抬眼便是行政楼。程霂白止步，温声跟她告别，转身朝着高三楼走。

秋弥被张同海领至高二五班，班内嘈杂不已。见到陌生面孔有默契地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打量着她。

不见秋弥有任何羞涩，简洁大方做完自我介绍。

台下好事者明显恹下来，垂头去看课本。

无聊。

自我介绍竟然没变得磕磕绊绊。

教室内留下的唯一一张空位靠着后门，且是通风处，自然无人光顾。

秋弥放下背包，细致地整理书本。

张同海取一支粉笔写板书，后排男生明目张胆地在玩手机，谈论声忽高忽低。

“他们高三的下午是不是在一教上课？”

“说这些废话干嘛，难不成你还想见程霂白啊。”

空气禁锢了一瞬，手握游戏手柄的男生反问完，小人死后，骂了句脏，带头离开了教室。

张同海停止授课，呵斥：“站住！维拉的校规允许你们私自离开了吗！”

不知是不是被派遣回来的小弟，脸憋得通红，话也磕磕绊绊。秋弥跟他们一样都在注视他，这样的行为，明显是逼迫的。

“沙...沙同学说，他就是维拉的校规。”

此话一出，瞬间点燃了在场除了秋弥所有人的中二魂。张同海脸色黑得可以滴墨，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做什么，简直是吃了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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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笑声伴随着下课铃声而远去，秋弥将自己反锁在最后的隔间内，点开备注为x的联系人，上下滑动着文档，最后停在上课时间。

一教，7楼。

计算着距离，秋弥旋开阻门器，外面就走进来几个女生。

秋弥与她们擦肩而过，步伐停顿，侧身闪到门缝之间。

里间确定无人之后，话题引到秋弥身上。

“她是新来的转校生？叫什么？”

“秋弥？不过高二转过来，也是有勇气。”

“有什么勇气，资助生而已。”

有人笑着补充，“不一定啊，阿菱，也许是偷的呢。”

她们走远，秋弥从另一个方向朝着一教走。踏上室内楼梯，眼前不断出现白色台阶的重影。她望向顶空的一块，透出了一方天地。

这边无人时，像是唯一的绿洲。

如果此刻没有琴声传来，还有那一声极其熟悉的笑音。

常年读记乐谱，手指落的点位，肌肉记忆早已形成。

曲子在秋弥的脑海里过了无数遍，她听见看见降她苦痛的人，操作着自己先天夭折的天赋，被簇拥在琴键中央。

705阶梯教室内，Charles教授正在讲解复杂的数学题目，台下的程霂白心思不在此处，操作的游戏人物死了数次。

一教是特殊类教学楼，修建的教室不多，相隔也不远，隔音效果显然易见。琴声的影响不大，程霂白听力敏锐，判断出看似完美的弹奏，实际上音并不稳，偶有抖动。

弹到末尾，秋弥转了音，拿着教案出现在一楼大厅。

她转头环视四周，与不远处的程霂白对上视线。

他看起来很急，呼吸加重，向前靠近秋弥。

“你怎么在这儿？”

疑问，试探。

“有听见703的琴声么？”

质问、怀疑。

秋弥的发丝安静地垂在肩前，她的胳膊环着教案，眼底是澄澈湖泊，不躲不避，够坦荡。

程霂白忽然想笑，也这么做了。

他的制服穿得并不工整，还搭了校规并不允许的。

“那你是迷路了？”

秋弥露出个浅淡的笑，点点头。

程霂白热情主动的过分，他或许出自学生会会长的责任感，又或许是个人的良好品质，送她去行政楼的路上还细心的讲到了食堂好吃的菜品。

回途经过走廊，迎面吹来一股邪风，程霂白解锁手机，点进钟维的聊天，编辑消息。

「C：确认。」

「C：但你的寸头真的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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