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骊拿着笤帚,身上裹了件素色的外袍,袍子是用银线绘成的山河锦绣。莫九还愣在原地,这幕枯枝败叶中的雪白像是高山之巅的一朵雪莲,亦或者是山峦绿草石碑间的紫花,望眼繁华遍地,却偏偏不开在人间。

正在莫九愣神的时候,孟章自然地上前接过了笤帚,他与骊这样一站,这幅高岭的画突然就有了人间烟火气,右边的骊是远在高山的白鸟,左边的身着玄色外袍,袍子上是用朱红丝线绘成的双龙戏珠,一素一玄,是端庄肃穆的刺绣。

莫九收回短暂的惊愕之情,他拱手客气道:“仙君。”他对面的两人,与自己隔着三步之遥,可好似隔了一条鸿沟,如同对方是冬的红白腊梅,而他是不合时宜的假花。众星捧月生长的少年突然获得瞬息而过的迷茫,但是迷茫只会被少年藏在心底,转眼间高傲和耀眼又重回莫九的脸庞。

他笑道:“仙君怎么在此?”莫九可没有忘记自己少时对骊的所作所为。

骊没有开口解释,孟章抢了一步道:“既已知道为何,何必再问?”

满园枯枝,莫九又不是什么修缮园林草木的大师,怎么可能一眼便看出是梨树,这样的疑惑明显是挑衅。

“神君大人不愿意告诉我,那么……”莫九凑上前,笑得不失边界,正要说损招,朱洪和陵光一前一后赶到。

“兄长,人齐了。”陵光正眼都没有给莫九,她看不上莫九这条水蛇妖要与自己部下平起平坐,要论傲骨陵光是四象里脾气最大的。

莫九当然注意到陵光颇有成见的意思,他偏偏只朝着朱洪得礼。

“朱大人。”

朱洪在这一方面就是个愣脑袋,他看了看陵光和孟章,也变扭的回道:“莫兄。”

……

殿堂上,百月丹着嫣红长裙,她声音淡然,眉眼像是块寒冰,头饰是玉制的簪子和两只步摇,步摇上面的红宝石都不无法提起她身上的暖意。

“我和鞠也已经看过神君整理的情报,相对于整段行程,马关山和穕尾山的情形比较严峻。”鞠也是黄柏庄的字。百月丹说着,唤灵力变出路线图,手指西荒那片巨大的石林:“只不过石林也要注意。”

孟章颔首。

黄柏庄是个猴急脾气,没有被敲打过,说话自然不动过脑子,操着少年火气,他啐一口茶沫说道:“我看直接渡河横穿而过不就好了。”

“黄兄此言差矣。”朱洪接了话茬,他站起身指着石林尽头道,“我们要是没了石林这一出屏障,大规模渡河敌军定会发觉,然后前后夹击也说不准。”

“啧,有道理。”黄柏庄挠了挠头皮,他就干瞪眼看着这朱河和石林的交界之处。

莫九笑了笑:“先分三路人马,一攻一守,剩下的偷渡,不过。”他没有再说下去,反倒是闭口不谈,急地黄柏庄直呼:“不是,你继续说啊。”

“依我看黄兄还是留下来守营吧。”

“你!你什么意思!”黄柏庄听出话中有话,气得拍桌而起,一把扭住了莫九的衣襟,“莫九你拽什么?!”

黄柏庄和莫九的身高不相上下,莫九却被黄柏庄拽起,显得他弱小了一些,一马一蛇,颇像那生肖之争,可奈何蛇还是排在了马的前面,仅隔一名的距离,就分出胜负。

“黄兄没上过战场。”莫九没有想过反抗,他的目光从黄柏庄的身上转移到孟章身上,笑意更加明显,“怕是容易出事吧。”

还没有等敌意加剧,百月丹和朱洪就将人拉开了,可是黄柏庄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冲劲,那一句“没上过战场”像是桶凉水把他浇的不能在清醒,这句话明明就是在讽刺孟章。黄柏庄下意识看了眼孟章,索性孟章并没有什么说话,还是一副茶很好喝的样子。

莫九被朱洪挡开,他那张捉摸不透的笑容变得有些可怕,毕竟水蛇向来睚眦必报。

百月丹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她拉过黄柏庄挡在身后,朝着孟章作揖道:“神君今天就到这里吧,告辞。”

“回吧。”孟章依旧没有动容,他先是答应下百月丹的话,送客。莫九眼见着没趣想要寻骊在哪里,却被孟章一句话堵住了嘴。

“莫九,都这个时辰了骊山娘娘还不唤你回去?”

要说莫九最没有折的就是骊山的身份,还有那个骊山老九的“荣耀”,在怎么聪明,或者有战场经验,他仍然要视孟章为前辈。莫九只得将不服气嚼入肚中,作揖尊重道:“告辞。”

直到孟章送走最后走的朱洪,青荇殿才安静下来,东道主坐回太师椅上,想要喝茶解渴,茶壶早已空空如也。疲惫的人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万物凋零,叹出一“唉”字。

这个时候没有人,没有鸟,没有正午的骄阳,雪堆好冷,就差白条子悬在枝桠上,拟作顾府的悲。孟章靠在椅背上,他正要阖上眼,有一只白色的鸟儿飞到了窗前。

“累了?”鸟儿歪头问他。

“嗯。”孟章看清了来者,是骊。

骊本就掐着时间,备好清茶赶来青荇殿,所以茶水不热不凉温吞的刚刚好。

孟章抬眼看到骊,他倦着眼睫有些泄气:“几日后就要出征,要还是这样……”他说着又不由得皱起眉头。

“莫九吗?”骊坐到孟章旁边,将桌上的茶盏续满,望向外面余晖照应在积雪之上,“他要不识大体,岂不是丢了骊山的脸。”

“如果将与兵不能相互信任,这仗还能打吗?”孟章看了眼莫九刚刚坐着的位置,一旁还有半杯没有喝完的茶,“我看啊,是天帝想要打压四象,才给了这样一个难题。”

“明明监兵没有入关前就可以把事情解决,再不然这样的事情和四象这个管天上星星的有什么关系?说什么‘听调不听宣’的那位……”

骊默默听着孟章的话,时不时还点头附和一下。屋外的夕阳渐渐褪去,孟章的话头也越来越少,等到骊转头时,原来身边之人早就支着脑袋给睡着了。

此时的天空是黑中带红的玄色,还有冷风在野草间穿过。骊将小童唤来收拾好茶盏,等小童走了,周遭便只剩静谧,还有平缓的呼吸声。

疲惫的人睡得很沉,像是坠入了深海里,一直往下寻找海底。落着落着,有一只白鸟发现了人儿的身影,那只鸟儿先是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地跟上,可是人儿坠地太快了,白鸟不得不努力地煽动翅膀去追逐。等到白鸟靠近人儿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人的模样,而他自己刚刚成型的手已经拉上了人儿的手。原来面前的人儿是他找了好久的人,久到白鸟都快忘记自己起初的愿望。

白鸟轻轻凑上前,在两人即将坠入海底的时候,相拥。

骊看着孟章的睡颜,不知为何眼角滑下一滴泪水,他抹去泪珠,悄悄地在孟章的额前落下一个吻。

像是只白鸟碰触到从未见过的人间火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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