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将孟章扶到床榻上,或许是太久没有休息,孟章像是被灌了迷药一样睡得昏沉。
夜深了,等骊洗漱完,孟章还窝在被褥里睡得香甜。骊擦干湿漉漉的长发,亵衣上还有水渍,他坐在榻旁颇有些伤感的看着窗外的漆黑,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心头像是被揪住,鲠着难受。
莫名其妙的悲凉包裹着骊,他躺下也不是,坐着也不是,便干脆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盖上厚重的被褥,只剩一双眼偷偷打量周围,也不知怎得这天气格外的冷。骊的眼角酸涩,渐渐地连翻动被褥的力气都没了,睡意如潮水和窗外的漆黑一样渗透进来,像是清晨的山雾一步一步爬上窗沿,在角落的人视野越来越黑,阖上眼的顷刻就沉入梦里。
梦境里面是一片漆黑的死水,周遭是无尽肆意的狂风,这黑夜没有圆月,没有团圆。骊弓背垂头坐在交椅上,他的双腿陷入水中,脚腕已被染黑,灰色攀上小腿,长发垂到水中也镶嵌在了里面,随着死水的滋养在那片灰色地带冒出一枝又一枝的嫩芽,绕上长发扎根在骊的脊背。
似乎还有花骨朵藏在嫩芽之间,含苞待放。
骊抖了抖身子,他没有力气伸手,因为手腕被锁上了沉重的枷锁。
这里像个匣子,密封没有边界,一丝光亮都不存在,骊像个木偶般坐着,忍受梦境的狂风骤雨。
等到次日醒来时,骊浑身烫的吓人,他想要踢开被褥又累到不想翻身,轻咳两声便感觉喉间干燥像是片沙海,忍着难受才唤道:“阿沉……”
喊完骊就后悔了,这个时辰孟章应该不在卧房里,看他现在的样子估计是热病,正当骊想要挣扎着起身时,却在身旁听到了该有的回应。
“口渴吗?”孟章的声音很近。
“嗯。”骊转过头,模糊间看到孟章就坐在榻边,手上一本厚厚的书卷,身上穿着居家的衣裳。骊头晕的难受,便又将脑袋缩了缩,这才发觉自己被裹得像个粽子。
“这是?”
在倒水的孟章语气缓和回道:“一大早起来就发现你将被褥都抢了去,喏。”
“自从革了原职后就患上了世人的毛病。”骊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还是觉得火辣辣的痛,他微微仰头时却正巧碰上孟章的额头,短暂碰触是蜻蜓掠过水面。
“很烫。”孟章又将被褥揶了揶,“是不是晚上就烧起来了?”
“嗯……”
“喝了药再睡。”孟章说着递过来一碗苦涩的汤药,“我昨日是何时睡去的,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给你倒的茶水里有安神的草药……”骊看着这一碗奇形怪状的良药,有些不敢下口,他看向孟章,孟章看着他。凝视良久,还是孟章输了,他先一步将视线移开从袖中拿出把果脯,撇过头道:“你昨晚就应该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不忍心。”骊笑了笑。
吃完药,骊又坠入了梦境,还是漆黑苦水,他被束缚被捆绑无处可逃,第一次见到这番景色骊还会惊愕,可是现在他已经看淡了,只不过是个奇怪的噩梦。骊这样想着,看着脚腕上的嫩芽已经变成了绿叶,花骨朵却还没有开,似乎在闭口不谈什么。
眼前的乌黑一点点侵蚀骊的意识。骊没有反抗,他不大愿意争夺,凡是争端的事务他都退避三舍,万事以他人的想法为先,就是因为这样“退一步海阔天空”逐渐变成了退到角落无处可逃。
暴雨的到来,让藤曼更加肆意妄为,它们趁势绕上骊的指尖、胸口还有脖颈,直到眼睫之下。平静的死水被大雨激醒,雨珠劈里啪啦地鞭打在骊身上,涟漪扩散在四周,忽然间远处闪过一道白光,太刺眼了,扰得骊被迫往那边看去。光芒受到骊的目光那一刻起慢慢地柔和起来,带着淡淡的蓝色,正缓慢地退散骊身边的黑夜。骤雨被光亮揉成绵绵的牛毛,直到黑夜完全被替代,骊这个梦也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睁眼,依旧有孟章的背影。骊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安了不少,便又缓缓地将眼睛闭上。细细簌簌间,他眯着眼看到孟章正拿着一串白色珠子,因为珠子微弱的光亮,引得骊移了移身子想看得清楚一些。
孟章听到声响转过头歉意道:“吵醒你了?”
骊摇摇头,他目光还是在孟章的手上:“这是什么?”
孟章知道藏不下去了,想着干脆提早告知,他将骊藏在被褥里的手拉出,手腕上有伤痕。骊眨巴眨巴眼看着孟章,他的伤疤不吓人,只不过太像是被刀刃刺入的痕迹,孟章指腹摸过伤痕,骊哆嗦了一下。
“痒。”
孟章没有说话,将白链子套上,珠子整整二十四颗,骊捏了捏珠子说道:“姑娘家的饰品给我做什么?”说着就想把手链摘下,链子一转才发觉珠子背后有刻字,为“阖”。
“这是?”
“心血来潮刻的字。”孟章又将手链给推了回去,他说道,“礼尚往来。”
骊这才想起自己给孟章的木镯子,他腾出手抚上孟章的脸颊,因为手掌不同于手背更加烫一些,所以孟章触摸到的瞬间眉头还皱了一分。骊的手心上有用剑而留下的厚茧,摸着自然不是十分舒服。
“在烧下去人要傻了。”孟章没有退开,反倒迎合而上,指腹滑过他的眼尾,那小手指随着动作落到脖颈。
“阿沉。”骊在唤他姓名。
“嗯,头痛吗?”
孟章低下头想要再次确认骊是否还在发烧,四目相视时骊的手便顺着摸到了他的喉结。
“饿了。”骊顿了一下,继续道,“想喝粥。”
“好。”
……
骊坐在床榻上,他边吃粥边看着孟章,想起个重要问题。
“还有几日?”
孟章没有放下书卷,回道:“两日。”
“此去不知何时归。”骊摩挲着手腕上的白链子,原来心涩的原因竟是时日不多,他不懂战事不懂朝堂,真是有话想说却说不出话,于是犹豫良久才说了四个字。
“望君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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