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玉观音

夜晚的醉仙楼流光溢彩,乱人心神。

二楼雅室,送酒上菜的小厮进进出出,岭南的鲜荔枝、冬捕的沧州糖蟹、拌糖酪的樱桃,一样样珍品鱼贯送进去。

楼尾的房间里,华服男人靠在椅子上,甩甩手中的红玉髓玛瑙珠串问道:“牵丝引拿来了吗?”

大腹便便的男人抿下嘴唇,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含胸递上:“就这么多了。”

牵丝引是一种迷人心智的药,能令服用者飘飘欲仙,但成瘾性极大,药瘾发作时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这是传说中西域流传的禁药,这里怎么会有?

作小厮打扮一路尾随徐掌柜而来的梨花躲在房门口偷听,她本以为徐老板只是普通寻欢,谁知进醉仙楼后拐个弯进到隐蔽房间,也不知见的是谁。

徐掌柜不时瞟一瞟男人的脸色,男人接过瓷瓶语气冷淡,“怎么只有这些?”

徐掌柜抹抹额头的汗心虚回答:“曼陀罗生长慢,您这边要的量越来越大,实在供应不上。”

男人珠串在指尖转了几圈狠狠砸在徐掌柜脸上,“供应不上扩大种植面积啊,多收铺子还要我教你?”

梨花心惊,难怪徐掌柜下套讹诈医馆,原来是为掩人耳目大量种植曼陀罗。几株曼陀罗的汁液就能做一瓶牵丝引,他们做这么多要干什么?

徐掌柜声音颤抖禀报:“今日又有人纠集起来去告官,衙门递话说他们快顶不住了,小的实在不敢太大张旗鼓,引人注意就不好了。”

男人无所谓道:“怕什么,一群刁民能翻出什么风浪,把那几个刺头收拾了,其他人自然哑火。”

讨公道的人成了刁民,带头发声的被说成刺头,这些大官真会颠倒黑白,梨花满心窝火。

男人把瓷瓶递给身后的近卫,低声嘱咐:“加到……的酒里。”

梨花听不清男人说的是谁,刚想附耳过去细听,楼梯间传来声音:“新来的,你不去传菜站那儿做什么?”

房间里的人听见动静慌忙出来,只剩一个消失的身影,男人道:“掘地三尺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 ——

雅室里,主宾喝得脸发红,陪座的官员接连给他敬酒,他口中含酒囫囵着喊:“荣国公呢,刚喝两杯怎么就跑了?”

“王子可冤枉我了,这是给您准备好东西去了。”

李遥特意设宴为那天的事情向那木勒赔罪。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落地,手掌“啪啪”两声,门口游曳进来一串舞姬。

舞姬珠帘遮面,嫩白的双臂托着酒盘,盈盈一握的腰肢随着步伐摇摆,走到宾客桌案时浅浅俯身,胸前春光要露不露,宾客上手时又翩然起身,欲拒还迎的姿态勾得人心痒痒。

这是醉仙楼排的祝酒舞,几个舞女伴随琴音来回变换位置,美轮美奂叫人挪不开眼。

有心人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一个舞姬舞姿生疏,每一步都不在鼓点上,发型也与其他人不同,这人正是梨花。

方才慌忙逃走,迷晕一个舞姬换上她的衣服,出来时却被老鸨看到催促跟着队伍来到此处。

梨花混在队伍里,悄悄寻找其他出口。

席间最前方两个人梨花认出来,是摘星楼讲学时坐在二楼的大官和壮硕异族人,还有几个陪座的官员。再往后一瞧,看到一个熟人。

谢舟坐在窗边,一身月白色卷云纹大袖衫,领口微微敞开,没有平日的凌厉和杀意,一派风流韵致。

梨花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舟,一时看得发呆,不慎踩到裙摆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再一抬头,偏偏迎上谢舟的目光。

他果然是与威逼杨贞的大官是一伙的。

梨花慌张低头,后又想起没对他做亏心事,壮起胆子看回去,谢舟却早已转移视线,仿佛刚才的对视是错觉,想来有面帘遮挡,他并未认出她。

一舞毕,舞姬三三两两坐到官员身边,梨花环视一周,看中了最靠门的位置,刚要过去却被人喊住。

“过来,”谢舟手指轻点桌案,“倒酒。”

梨花想假装没听见,可门口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谢舟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她强行走开反倒惹人注意,只好依言坐过去。

谢舟大概真没认出她,不止让她倒酒,还像其他人一样把舞姬搂在怀里。

舞姬服饰太单薄,幸而有谢舟的衣袖隔挡,她还是不自在地左右挪,谢舟道:“小娘子这么着急?”

梨花推开他的胸膛掐着嗓子解释:“大人,奴家不胜酒力,可否让奴家去更衣?”

谢舟感受到胸前纤细指尖上薄薄的茧,他不松手反把人箍得更紧,梨花一时不防“啊呀”叫出声,引得众人一片哄笑。

李遥道:“指挥使大人今日好兴致,至今未娶,本公还以为你有特殊癖好呢,哈哈哈。”

他说完席上笑闹声渐弱,没人敢应和,只有那木勒一起大笑,“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李遥道:“素闻王子也是爱美之人,本公还有另一件礼物。”

话音落,门再次打开,四个健壮侍卫抬着一个盖红布的巨大物件进来。

侍卫把物件抬到正中,众人眼巴巴瞧着,李遥抬手示意,侍卫掀开红布。

红布之下是一座女子雕像,头戴九珠翠羽冠,面容端庄,衣衫薄如蝉翼,曼妙曲线一览无余。

李遥道:“此雕像唤作‘白玉观音’。”

那木勒掩盖不住惊喜的神情,上前伸手触摸,珠峰隆起,圆润滑腻,他喉头沙哑,“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荣国公的礼物本王很喜欢。”

不同于那木勒的欣喜,席间官员神色各异,一时间杯盏碰撞之声都消失了。

那雕像的面容,发冠的样式,分明就是仁德皇后。

少数人似乎想证明什么,故意盯着雕像看,大多数人偏头不敢亵渎,又怕自己躲闪太过引起注意,似看非看僵在那儿。

李遥十分满意地欣赏众人复杂的表情,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什么“九天仙女下凡尘,广施仁德甘霖来”,他偏要仙女入风尘,还要送给漠风人赏玩,否则咽不下这口气。

杨贞坠楼明志引起轩然大波,学子文士上街游行,百姓议论纷纷,得知杨盈遇刺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杨盈在京郊天承寺安置难民的事也传开了,小儿吟唱歌功颂德,乞丐朝天拜服涌向天承寺。

民间舆论彻底倒向杨盈,连朝臣都开始摇摆,有人私下议论皇帝已到亲政年龄,李潇把持朝政不放,恐有不臣之心,皇帝站出来平息事态。

荣国公李遥因突发事件处置不当罚奉半年,锦衣卫指挥使谢舟肆意抓捕平民,念其护卫仁德皇后有功,罚奉三个月。

仁德皇后杨盈以太后仪仗回宫,仍号仁德,太后李潇赐封号端肃。

从此宁国有两位太后,以哪位太后为尊之争仍暗流涌动。

李遥借今日宴席试探朝臣态度,少部分人主动站队李家,剩下的虽没表态,但也不敢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只有谢舟闷头喝酒,云淡风轻探不出半点心思。

他旁边的舞姬倒是全身发红。

梨花心知醉仙楼是买|春之处,但见一群男人**裸盯着这座女子雕像,猥|琐男人对着雕像上下其手,她如鲠在喉,抄过案上酒杯一饮而尽。

谢舟取酒的手扑空,再一看身旁的人,脸红成一只虾子,牙齿死死咬着杯沿,似在泄愤。

他虾口夺杯,红虾迷蒙着眼瞪他:臭男人,都一样!

梨花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在谢舟虎口上,众人仿佛得到解脱,目光全向他们看过去。

发觉自己又引起注意,梨花终于清醒一点,将脸埋在谢舟肩头,作出一副娇羞姿态。

谢舟对她随时变脸见怪不怪,勉为其难蹦出两个字:“情趣。”

那木勒雕像摸够了,见此情此景哈哈大笑,谢舟也笑,众人再笑。

李遥举杯,众人轮番回敬,宴席终于恢复最初的欢声笑语。

酒过三巡,杯盏皆空,几个小厮进来送酒。

雕花银酒壶按在手里,躲在谢舟身旁装了一晚上鹌鹑的梨花终于抬头,见谢舟递过来一个眼神,她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真要搞什么情趣?她哪会这些。

好在她十分好学,草草看了一眼其他舞姬怎么侍候客人,提着酒壶就往谢舟嘴里塞。

谢舟微微侧头躲开,梨花疑惑,难道这酒不好喝,她揭开盖子闻了闻,挺香的呀,不对——

牵丝引!

牵丝引是下给谢舟的,徐老板幕后之人就在宴席上。

谢舟刺杀杨盈不成,堵小儿童谣不止,阻民间舆论不力,办差接连失败实属反常,李潇对谢舟疑心越来越重。

他们已经用牵丝引暗中控制许多朝臣为他们所用,不介意再多谢舟一个。

李遥不经意望向谢舟的位置,这时门外老鸨慌张闯进来禀报:“有个舞姬被人弄晕,衣裳被扒了,脱下一身小厮衣裳……”

梨花警铃大作,怎么留下痕迹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脑中飞速合计怎么办,李遥突然出声:

“怎么,谢大人不满意本公准备的酒?还是说这舞姬侍候的不满意?”

全场目光再次回到谢舟和梨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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