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当礼物被评头品足:心意还是价签?

金牌烧鹅的余香似乎还萦绕在齿间,那幅关于未来职业的、被文吉描绘得无比诱人的蓝图也仍在李笑然的脑海中盘旋,带来一丝兴奋的涟漪。然而,这涟漪很快就被更现实的思绪压了下去。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下午三点一刻。这时间感让她心头一紧。

(李笑然内心OS:聊得确实深入,甚至有些超乎预期。但两个多小时了,转型、法考…这些想法虽然诱人,但毕竟是两年后才需要具体规划的事,没必要在这一刻就敲定所有细节。)

“吃也吃了,聊也聊了,这回真得走了。”她笑着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语气轻快中带着一丝不容挽留的决断。“再坐下去,我接下来两个预约都要赶不上了。”她又顺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一下,像是再次确认了时间的紧迫。

(李笑然内心OS:四点半的狂犬疫苗耽误不得,晚上七点的粉丝培训课件还得再顺一遍,时间已经掐得死死的了,实在没时间再沉浸在这顿漫长的下午茶里了。)

一种时间上的紧迫感悄然取代了方才沉浸于未来畅谈中的松弛。这顿漫长无比、信息量过载的下午茶,终于到了该适时落幕的时刻。

文吉也随之起身,脸上挂着意犹未尽的笑容,语气热络又不容拒绝:“急什么,正事还没办呢。说好了要去我律所参观的,就在旁边,拐个弯就到,几步路的事。”他边说边很自然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这只是既定流程的下一步。

李笑然快速心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四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参观律所无非是走马观花看一圈,应该来得及。见他如此坚持,正好亲眼看看文吉工作的环境,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语气轻松:“那好吧,就去认认门,沾沾文大律师的才气。”

两人并肩走出茶餐厅,午后三点多的阳光斜斜洒在街道上。走了不到五分钟,便绕到了律所所在的写字楼前面。路过停车场时,李笑然忽然“哎呀”一声,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文吉。”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我给你带了点小礼物,刚才吃饭不方便拿,差点忘了。”

文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期待之色溢于言表。他看着她从车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棕色礼品袋,立刻快步上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接了过来,掂量了一下,笑容更深了:“哟,还挺有分量!谢谢谢谢,这么客气干嘛,我来拿我来拿。”他十分自然地将袋子拎在自己手里,整个人显得非常放松和愉悦。

走到大楼门口,文吉却停下了脚步,从西装内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憋不住了,让我抽根烟再上去,很快。”他靠在门口的立柱旁,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目光偶尔扫过那个礼品袋,难掩好奇。

很快抽完烟,他掐灭烟头,精神焕发地领着李笑然走进大楼。电梯上到20楼,前台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立刻抬起头,露出职业微笑:“文律好。”

文吉径直走向前台,询问道:“现在还有空的会议室吗?我带个朋友参观一下,需要个小会议室聊会儿。”

“有的,文律,我马上帮您预定一间。”前台小姐熟练地操作着电脑。

“好,谢谢。” 文吉得到确认后,对李笑然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先去会议室坐坐。”他手中的礼品袋始终未曾离手。

前台小姐很快送来两杯温水。会议室的门一关上,文吉的目光就灼灼地落在了那个沉甸甸的礼品袋上。他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现在可以看看吗?”他手指已经搭在了袋子上,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急切,笑着望向李笑然,“有点等不及了。”

李笑然被他这模样逗笑了,点点头:“当然可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点小心意。”

文吉小心地从袋子里拿出了三份礼物。他的目光首先就落在了那封信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的意味。他甚至带着一种表演般的礼貌问道:“这封信…我可以现在拆开吗?还是等下我回办公室再看?”语气中暗示着某种私密的遐想。

“没关系,现在就看吧。”李笑然语气平静,“没什么的。”

文吉拆开信,快速浏览了内容——那只是一份格式如贺卡般的礼物说明、以及对过去短暂重逢时光的简单道别,还有最后一句“祝你和家人生活美满,平安喜乐。”的客套祝福。他的目光在"让它们保持原样比较好"、"留在当年"、"以更成熟的心态"这些字句上短暂停留,眼中的热度迅速褪去。这不是他期待中的、带着暧昧与追忆的私密话语,而是一份得体、克制,甚至带着明确界限感的告别与祝福。他难以掩饰那份失望,嘴角微微下抿,默默将信纸塞回信封,动作略显僵硬地放在了桌上。

接着,他拿起那副手写春联,端详着上面的毛笔字。他幼年时曾受过严格的书法训练,此刻便不自觉地端起一副行家的姿态评价道:“字写得…嗯,有的还可以。这两个'有'字啊(他指了指),结构还能再练练。”这并非真诚的欣赏,更像是一次隐性的、为了从刚才的失望中挽回颜面而进行的价值评判与考较。

(李笑然内心OS:呵,果然来了。文大律师的评分环节虽迟但到。没看到想看的“情意绵绵”,就开始对我的字指手画脚了?这副春联我可是对着字帖,一笔一划认真临摹的,平时每天都要练上半个多小时呢。每个字的顿挫转折都是用了心的,到他嘴里就轻飘飘一句“还能再练练”?怎么,这是要把每件礼物都放在他的价值尺度上称一称?我送的是心意,他非要论斤两,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最后,是那套《小王子》的八十周年纪念版。李笑然收藏过许多版本的小王子,从不同译本到各种特殊装帧,每一本都承载着她对这部作品的特殊情感。眼前这套,是她最新购入的,连外面的塑封都还未拆开,正好可以作为一份别致的礼物。

此刻,她将两本《小王子》径直推倒文吉面前,眼眸中带着一份真诚的分享欲,语气里流露出些许期待:“这是我们…嗯,这次重逢的一个小纪念。一起拆开看看吧?”她微微倾身,仿佛已经准备好共同欣赏,“这版插画特别多,故事还是那个故事,但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李笑然内心OS:文吉当年送我那本薄薄的《小王子》时,他自己正读得入迷。起初我只当它是本童话,但这十四年里,经历越多,就越发现它是一面映照人心的镜子。‘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这些句子,每次重读都有新的刺痛与慰藉。我翻看《小王子》的次数,远比看我自己喜欢的《红楼梦》多得多,它更像是我成年后的一本心灵笔记。这套厚重的纪念版,装帧的是我十四年来对孤独、爱与责任的体悟。他呢?经历了世俗成功的洗礼,还会是那个能读懂玫瑰与狐狸悲伤的少年吗?他对故事里这些写给成年人的哲学隐喻,是否还有一份别样的理解?)

文吉接过书,指尖在那层完整的塑封膜上缓缓滑过,摩挲着其光滑冰冷的质感。他低声念出封面那句预言般的句子:“'我预见了所有美好背后的悲伤与泪水,但依然愿意前往。'” 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

然而下一秒,他却将书紧紧握在手里,像是护住一件易碎的珍宝,坚决地摇了摇头,目光甚至没有真正流连于书本身的内容,而是停留在其“未拆封”的状态上。“舍不得拆,”他语气郑重,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决定,“太有纪念意义了,我要好好珍藏起来,保持它最完美的样子。”

李笑然脸上的光彩黯淡下去。她伸出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她嘴角那抹努力维持的弧度彻底消失,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睫低垂,却掩盖不住眼底骤然涌上的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

(李笑然内心OS:珍藏?真是天大的讽刺!他珍藏的不是这份共同记忆,而是那个完好无损的塑封膜,是那个确保这套书还能被称作"全新"的商品标签。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真挚的连接,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需要维持市场价值的藏品。他根本不在乎书里的世界,只在乎书外的标签。这根本不是珍藏,这是冷藏。我竟还奢望与他分享心灵的共鸣,真是可笑至极!他根本不配拥有这套书,只配在拍卖行里对着价签惺惺作态!)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克制才能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和酸楚。再抬起眼时,目光已经冷得像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随你便吧。你的东西,你怎么处理都好。"

礼物看完,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滞重感。文吉似乎也从最初的兴奋和后续的轻微失望中调整过来,他将三份礼物——那封被他判定为“不及格”的信、那副被点评“还需练习”的春联、以及那套被决定“永久冷藏”的《小王子》——重新收回那个精致的棕色礼品袋,然后随手放在了会议室的角落椅子上,仿佛那只是一叠待处理的普通文件,并没有要将其带入更私密空间或带走的意图。

“走,带你参观一下律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衣襟,瞬间恢复了平日里那个精英律师的从容姿态,语气变得轻快而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段关于礼物的微妙插曲从未发生。他率先走向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笑然看着被孤零零留在椅子上的礼品袋,心底最后一丝暖意也彻底凉透。她根本再无任何参观的兴致,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李笑然内心OS:就这么扔在这儿了?刚才还说什么“太珍贵舍不得拆”,转眼就像对待传单一样随手一丢?他的“珍藏”可真廉价。)

但她需要一个离开会议室的理由,而跟随他完成这形式上的“参观”,似乎是此刻最顺理成章的选择。她沉默地站起身,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微微颔首,跟随着他的脚步走了出去。

他先在前台区域驻足,向她展示墙上挂满的“优秀律师事务所”奖状和玻璃柜里金光闪闪的奖杯、奖牌,语气自豪:“你看,律所这几年发展还不错,越做越大了。”

随后,他引着她穿过公共办公区,走向同一楼层另一端的一片同样装修风格的区域。“后来业务量上来,人手扩张,原来的核心区不够用了,就把这片也拿下来了,现在这一整片都是我们的。”他手臂一划,颇具气势。

最后,路径折向走廊深处,他在一扇挂着合伙人名牌的办公室门前停下。办公室确实如他所说,寸土寸金,布局紧凑得近乎逼仄。除了塞得满满当当的巨大办公桌、顶天立地的文件柜和书架,以及一张看起来价值不菲但被文件半包围着的老板椅,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两人甚至连并排站进去都困难,只能一前一后地停在门口。

“地方小,就不请你进去坐了,实在转不开身,见笑。”文吉站在门框处,语气听起来像是谦逊,但姿态却分明展示着这间狭小办公室所代表的“合伙人”身份与地位。

他侧身挤进那间拥挤的办公室,熟练地绕过堆满案卷的办公桌,打开一个书柜的玻璃门,从一个标注清晰的文件夹里,小心地取出一份镶在透明文件袋里的证书,转身挪了两步,展示给站在门口的李笑然看——正是他那张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

证书上的照片显然有些年头了,里面的青年穿着白衬衫,面容比现在清瘦许多,眉眼间带着尚未被世事磨平的锐气。虽然比起十四年前李笑然初见他时那个瘦削、脸上还冒着几颗青春痘的青涩少年,已然多了几分帅气和沉稳,但仍是2016年前后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模样。

李笑然对比了一下眼前这个略显发福、眼角已爬上细纹的文吉,忍不住莞尔,脱口打趣道:“看来这证书考得值,不光拿了证,还顺便封印了你当年的颜值巅峰呢。”

文吉闻言,非但不恼,眼底反而闪过一丝被戳中痒处的得意。他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一种“你才发现”的炫耀:“这算什么,我律师执业证上的照片才叫好看。”说着,他转身又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皮夹,翻出律师证,递到李笑然眼前。

果然,那张照片上的他,身着深色西装,发型一丝不苟,眼神自信笃定,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确实比心理咨询师证书上的形象更显成熟、精干,堪称其形象管理的典范之作。

(李笑然内心OS:果然还留着这一手。这男人对自己形象的经营,真是无孔不入。不过……不得不承认,拍得是真好,完全抓住了他状态最好的时候。)

炫耀完毕,文吉才心满意足地将律师证收回,仿佛完成了一个必要流程。然后,他的注意力才转回心理咨询师证书本身。

“正好赶了末班车。”他看似谦逊地笑了笑,动作轻柔地将证书收回那个专用的文件夹里,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那会儿正好在英国读LLM,课业压力也不小。就是趁着圣诞假期回来那短短几周,冲刺了一下。”他语气轻描淡写,却精准地强调了时间之紧和难度之大,“非科班出身也能报,就是上海的考场太卷,通过率低得吓人。我是回老家河南考的,那边……嗯,审核和考试环境相对宽松一些。”他话说得含蓄,但“我精准找到了规则漏洞,用最高效率拿到了结果”的潜台词和那份隐藏在谦逊下的智力优越感,李笑然听得明明白白。

(李笑然内心OS:真是将“效率至上”贯彻到了极致。一边读着英国名校的法硕,一边还能利用假期间隙,精准瞄准政策末班车和不同考区的难度差异,一举拿下非本专业的硬核证书。这份目标感、执行力和资源利用能力,确实厉害得让人脊背发凉又无话可说。我自己为打官司苦学法律是生存所迫,他考心理咨询师证书却是为了给他的“狩猎”装备升级。我们都在跨界,但动机和境界,云泥之别。)

参观完毕,文吉并未走向大门方向,而是极其自然地将李笑然又引回了刚才那间会议室。门一开,李笑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扫向角落——那只棕色礼品袋依旧孤零零地躺在椅子上,位置似乎都未曾变动,像一个被彻底遗忘的证据。

此时,窗外的光线已带上些许午后的柔和,时间悄然流逝。

经过前台时,文吉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用一个极其熟练的手势和眼神示意了一下。前台小姐立刻心领神会,迅速起身。

两人刚在会议室重新坐下,话头还没重新接上,前台小姐便再次走了进来。与之前只是用托盘端来两杯温水截然不同,这一次,她双手稳稳端着一只精致的红木茶盘。盘上,一把沉甸甸的宜兴紫砂壶居于主位,旁边是配套的品茗杯,更显眼的是——盘角竟还放着一台便携式自动热水壶。

(李笑然内心OS:连热水壶都备上了?这是打定主意要打持久战了。)

前台专业而迅速地收走了桌上那两只早已凉透的玻璃杯。接着,将红木茶盘稳稳置于桌面中央,那壶特级正山小种散发的醇厚桂圆香,已先于茶汤弥漫开来。她随即接通热水壶电源,按下开关,指示灯亮起,确保热水源源不绝。

(李笑然内心OS:真是周到得让人无话可说。连最后一点借口都堵死了。)

做完这一切,前台小姐才微笑着为二人斟茶。深沉的紫砂壶嘴倾泻出红艳明亮的茶汤,色泽如顶级琥珀。随后,她转向文吉,以一个极轻的微笑点头示意,动作娴熟而克制,接着便步履无声地退出了会议室,甚至还细心地将门带拢了几分。

(李笑然内心OS:从温水到这番阵仗,步步为营。我算是被彻底“安排”明白了。)

她看着眼前这杯香气扑鼻、价值不菲的茶,又瞥了眼那台亮着指示灯、随时准备提供续命热水的家伙,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瓦解。一种混合着无奈、嘲讽和彻底妥协的情绪,将她牢牢按在了座位上。

她端起那杯烫手的茶,吹了吹气,抿了一小口,仿佛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文吉将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像是终于确认了战场已完全布置妥当,这才神态自若地开启了新的话题,仿佛他们拥有整个充裕的下午可以慢慢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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