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一族，擅幻擅媚，通变化之法。

游于山野，嬉于人间。

喜闹好动，多谋而心毒。

“主人，我们就这么离开吗？”

方常曜很无所谓：“当然啦，你也看到是这个牛自己要跑走啊，我不会赶牛车。”

这句话给了小珠极大的震撼，因为之前方常曜想要尽快的赶路，所以李闻璋翻阅山野地图，找到这么一条近道，然而这条道路既崎岖又窄小，险之又险。

方常曜现在只是**凡胎，小珠倒是有个足够坚固的外壳，如果一着不慎牛车偏移，直接翻下山崖，

……岂不是会粉身碎骨？！

“主人，要不然你先把牛车停下吧？”

方常曜倒是想停，他观察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不会。

就在主宠二人以为这辆牛车会一直一直跑到道路尽头，或者一个急拐弯把他们摔下山崖的时候，老黄牛又毫无预兆的停下来了。

这个急刹来得猝不及防，方常曜差点摔下车去。

等他稳住身形，抬头去看老黄牛情况的时候，意识到不对。

方才空无一物的道路前方，出现一个跌坐在地的粉裙少女，似乎是受伤了，无法站起，捏着帕子时不时擦拭眼角，期期艾艾，我见犹怜。

老黄牛不安的甩着尾巴，鼻子重重的喷气。

搞得牛车一摇一晃，坐着很不舒服。

方常曜索性跳下牛车，他眸光不善的打量眼前的少女，裙摆干净而整洁，头上簪的花绢也没乱，方常曜的牛车离她尚有三丈之远。只是这种程度就来碰方常曜的瓷了。

有种把他当成傻子的感觉……

不过他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毕竟他根本就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人，所有的钱都在李闻璋手上，所以这女人算是找错人了。

“郎君，小女身子不便，可否上前扶小女一把？”

少女声音绵软，带着一点娇嗔，别说是上前扶一把，就是揽入怀中轻声细语的哄一哄，那也是愿意的啊。

可方常曜只是皱眉：“你……别夹着嗓子说话，耳朵难受。”

耳朵难受的方常曜又坐回车上，他没有上前扶少女的意思，而是从缝隙里找到李闻璋用来赶车的柳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季节会有柳条，但方常曜有什么用什么，拿着柳条挥舞了一下：“我还要赶路，你能让开就让，不能让开就撞一下。”

说到这里，他思忖片刻：“应该不会撞死，到时候有下一个过路人，他会愿意扶你的。”

少女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人，毫无怜悯之心，自私自利之徒。

见少女没有回话，方常曜当她默认了。

扬起手挥下柳条，黄牛吃痛，哪怕眼前有令它恐惧万分的气息，还是迈着蹄子向前。

方常曜就这么悠悠闲闲的斜着靠在车边，单手往后撑着稳固身体，一条腿支起来，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而不是越来越近的粉裙少女身上。

在少女即将要被撞上而且她的哭喊没能引动方常曜半分心神的时候，牛车徒然一沉，像是中途多载了一个人。

“郎君还真是凉薄～”

少女呵气如兰，全洒在方常曜的耳背，同时一副柔弱无骨的身躯贴上他的脊背。

“就这么忍心，让一个弱女子横尸荒野吗？”

见她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方常曜冷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往后就是一个肘击，却是什么都没有碰到。

他回头看那口称自己是柔弱女子的人，或者都不能称为人。

少女模样的存在双手成爪蹲在后面，咧开的嘴巴有两颗锋利的尖牙，原先含着眼泪楚楚可怜的眼眸变为兽类竖瞳，狭长而充满不驯的野性。

——狐狸。

牛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老黄牛大气不敢喘，任由双方对峙。

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郎君何必如此冷淡，不如从了小女，共赴巫山**，如何？”

眨眼之间，眼前似狐似人的少女又变了一个模样，衣衫半褪，言语轻佻，带着某种引诱。

“过来啊……郎君～”

被方常曜一柳条打散，同时他翻身下车，与狐妖拉开距离。

“让你不要夹着嗓子说话，说了听着耳朵不舒服。”

狐妖此刻才撕破脸皮:“区区一个人族，敢在我面前摆谱，既然给你机会你不要……”

“今日就休想留下全尸了！”

狐狸的毛发覆盖住白皙的皮肤，不伦不类的怪物朝方常曜猛的扑过来。

方常曜竟然丝毫不避，想来是第一次见如此可怖的妖兽，吓得不敢动弹了。

狐狸得意的勾起嘴角，张开大口要将这个不识好歹的人族撕碎，却在尖利的牙齿要触碰到对方的时候，被一股巨力弹开。

远远飞出去，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主人主人，小珠担心你，主人有事吗？”

方常曜安慰的拍拍小珠:“如果是其他妖随你担心，偏偏来到是狐妖。”

“对哦，妖尊曾和主人立誓，此世狐族皆不可冒犯龙君。”

小珠看了看昏死过去的狐狸：“这样就算是冒犯主人了诶。”

方常曜被这么一打岔，困意彻底没有了，他走上前去，捏住狐狸的后颈皮，拎起来细细打量。

很普通的颜色，黄棕黄棕的，不过皮毛很顺滑，毛发也蓬松，特别是尾巴，像一簇茂盛的蓬蓬草。

只是受了反噬，血沾在嘴角，气若游丝，可怜兮兮的。

方常曜完全没有身为罪魁祸首的愧疚，发出了嘲笑声。

“幻术稀烂，媚术一般，化形还难看。”方常曜晃了晃手里的狐狸，“你到底来找什么死？”

狐狸哪怕意识昏沉，也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被骂了，费力挣扎起来，外在表现不过是轻轻抖了抖四肢晃了晃尾巴。

“李闻璋被这种货色困住了？”

他说出来自己都有些怀疑。

小珠闻言，算是知道主人早就明白李闻璋是被妖怪抓走了，非要说人家是被天道处理了，抓紧时间跑路。

它也是忘记了，主人的性命和李闻璋牵在一起，那个不知礼数的凡人一死，主人自然也会死。

只是他下生死道，而主人回轮回台。

此后便可以再无交集。

小珠顺着方常曜的话思考了一下，它说:“小珠觉得，这只小狐太过年幼，肯定还有其他狐妖长辈。”

方常曜点头：“有道理，狐狸就爱成群，也很爱耍小聪明。”

他又晃了晃手上的狐狸。

应该是不肯放弃方常曜这只漏网之龙，所以特意来捞。

结果把自己搭这了。

方常曜的思绪突然一顿，他有些不解的问：“这……还是一只公狐狸？”

小珠闻言也仔细看了看:“小珠眉眼看错！这是一只公狐狸！”

想起方才种种，方常曜将狐狸丢到稻草上：“那幻术倒不算稀烂。”

说自己不会赶牛车的方常曜已经学会了，虽然还有些生疏，但他完全不害怕掉下山崖，有这样形态，别说赶牛车，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牛车摇摇晃晃，往朔月城去。

小珠问:“主人不去寻那个人族吗？”

“我去找他？他落在妖怪堆里也有自保之力。”

“我呢，只在狐狸堆里有自保之力，还是别人给的。”

“如果誓言触发的太频繁，也会被立誓的一方察觉，好不容易才甩掉。”

“而且……”

方常曜撑着下巴，思绪忽上忽下，他冷哼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被抓。”

“之前那什么师妹不就是中的妖毒？”

小珠诺诺连声。

赞叹龙君英明。

悠闲自得的主人和宠物，赶着上了年纪的黄牛，好心载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狐狸。

跟着西落的日轮，一起往朔月城去。

完全不在乎另一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深而幽的山洞中，囚着形形色色的人。

有弱柳扶风的女子，有怀抱幼儿的妇人，有蓄着胡子的商人，有满面沧桑的农民，有穿着显赫的贵人，有云淡风轻的仙长。

只是这位仙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不那么云淡风轻。

他问过胡子商人，胡子上人本是运输一批货物，途径朔月要送到木化城去，没想到一阵妖风，连人带货卷到此处山洞。

胡子商人手下的伙计受了点伤，并无大碍。

也就是说，那妖怪拐人，必然会将所有活物带走，甚至死物都不会放过。

但这位仙长的同行之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有人知道此事，直言：“估计是细皮嫩肉太香了，不等掳过来，半路就吃得只剩骨头……啊啊！”

此人话未说尽就被面色越发不善的仙长扭断一只手，正抱着手臂哭嚎，一边嚎一边躲得远远的，其他人见状，也不再心中称呼他仙长，悄悄移着步子给他空出一块地来，心道莫不是挖人心肝修炼的邪修。

只是说了他同伴一句就如此凶残。

而山洞之外，也不太平。

“你说什么？”

“阿宜尚未归？”

身形窈窕的红裙女子眸中划过一丝担忧:“你细细与我说。”

她对面的绿裙女人也是焦急万分:“当时我同往常一样用幻术迷惑旅人，只是一辆普通牛车，就没太上心。”

“阿宜跟在我旁边，也一直乖乖的。”

“结果我的幻术不知为何对其中一人失效……阿宜那孩子心急，他断定是那人睡着了才没中，让我先带人回来。”

“我想那只是一个普通人，阿宜如此聪慧，便随他去了……怎知……怎知！”

绿裙女人越说越自责，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红裙女子安慰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阿宜，你别太忧心，阿宜年纪尚小，向来贪玩……”

她眯了眯眼，风情万种的脸庞划过一丝狠厉：“把你带回来那个好好审审……阿宜绝对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