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城之外有世外宗门，不入红尘，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不料门中弟子遭恶妖暗算，身中奇毒，危矣。

幸其同门愿入世寻解救之法，望其安。

“闻璋，此行需你下山。”

坐在高位的宗门长老缓声说。

他的面容隐藏在云雾之后，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

山上这么多空闲的师兄弟，多的是会愿意为这个师妹上刀山下火海的人，何必非要他下去。

虽说同出一门，但也只是同出一门而已。

又不是同出一胎。

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劳心费神。

李闻璋冷漠的想。

又是一声叹气传来，掌门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些苦口婆心。

“闻璋，我知你心。”

闻言，李闻璋才懒懒抬眼，看向云雾之后的高位。

当然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

就在他想找个借口推辞的时候，掌门开口说出他的后半句话：“你命中死劫将近……”

李闻璋没有等掌门把话说完:“我命中死劫将近，继续留在山中，恐怕会危及宗门。”

“是这个意思。”

掌门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而是在良久的静默之后道:“你向来聪慧。”

*

“阿九怎么就知道恶鬼没死呢？”

李闻璋面色不变：“刚才都魂飞魄散了。”

还魂飞魄散呢。

刚才的恶鬼是魂飞魄散了没错。

但那又不是云帝城中的恶鬼。

李闻璋就是输在不了解内情，因为这个信息差，他根本就不知道云帝城中的恶鬼是个男鬼，而刚才魂飞魄散的那只明明发出的是女鬼的惨叫。

不能鬼吃人吃多了，性别都能随便换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算方常曜误会李闻璋了，原来他是真心想为云帝城除害。

方常曜说：“仙长问心无愧便是。”

不过方常曜还是更倾向于李闻璋是别有目的潜入城主府。

李闻璋闻言觉得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他干脆的承认：“刚才魂飞魄散那只确实不是出自云帝城，而是途径台阴的时候顺手收下的，没想到能在云帝城派上用场。”

方常曜不解：“你到底想要什么？”

按理来说，方常曜这个时候应该转身就走，而不是留在原地和李闻璋玩你问我答，看来是真的很有闲心了。

李闻璋竟然也回答了，将此行的目的道来，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据他所说，他有一个师妹，不久之前，师妹身中无解妖毒，宗门之中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救她于水火，只能下山寻求解救之法。

他来到云帝城，是为了求无极丹。

传说可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是早年皇帝还存在的时候，国师为皇帝炼制，意求皇帝长生无极。

只可惜没过几年，皇帝轻信小人，弃国师而保江山，最后国破，帝王没落，天下四分，这枚无极丹落入云帝城手中。

“你师妹中了妖毒不是应该找到那只伤人的妖怪，剖了它的妖丹解毒吗？”

李闻璋答：“自然有他人去寻，我来取无极丹而已。”

方常曜感叹：“那你们宗门待遇还行，我还以为会拖着不管或者一剑结果了。”

李闻璋有些愣，看着方常曜不是会这么想的人。

毕竟世人眼中，仙门正派深明大义，门中弟子若是有亏有损，自然鼎力相助。

他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方常曜理所当然的说：“修道不就是为了飞升成仙吗？”

李闻璋点头：“可以是。”

“什么可以是，明明就是！”方常曜此刻的眼眸凝了点点笑意，“仙族无情，有情有义的成不了仙。”

李闻璋眸光微动，他的眼底第一次如此清晰倒映着一个人。

“阿九，你真的……”

“只是阿九吗？”

方常曜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也没有要留在这个院子里的理由，他冲李闻璋潦草的拱手。

“我走了，”然后才听见李闻璋的那句疑问，“这里不仅有阿九，还有阿十呢，你不是听过我叫他的名字吗？”

＊

跑来跑去跑了一天，方常曜终于能够休息片刻。

先是从床底把小珠捞出来放在桌子上透气，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凉的开水。

“小珠，你说我的劫什么时候来呢？”

蚌壳发出细弱的声音：“小珠不知道。”

要问小珠的来历的话，得从四万年前说起，那个时候常曜龙君觉得海底太空阔，他觉得太冷清，不愿意住。

腾云驾雾飞了不知道多久，寻到一片无主桃林，当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一片潋滟好颜色，龙君觉得和冷冰冰的海底是两个极端。

当即决定定居在这里。

为这片桃林布设下一个花开不败的阵法，又在桃花林深处，寻到一处深潭。

其实对常曜来说不深，但是他亲水，所以更钟意了。

没想到桃林无主，桃花潭却有主。

一个生了灵智的蚌壳里面的珠子，常曜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把小珠丢到万里海中，独自占据了桃花潭。

没想到小珠拢共花了三百多年才挪着身体回到桃林中。

那时的桃花潭深达三千尺，龙君仍然觉得有些冷清，所以接纳了小珠，没把它又丢到万里海外。

本以为常曜下凡历劫之后，这个蚌壳会占据他的桃花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没想到，来城主府的第二年，他在府中的池塘里看见了这个蚌壳。

细问之后才知道是小珠去求司命殿的小仙，把小珠丢到凡界，丢到离他最近的地方。

当时的方常曜觉得好笑：“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上界。”

小珠只说：“龙君不会的。”

后来随了方常曜的身份不再叫他龙君，换成了主人。

不过，即使有小珠陪着，方常曜仍然不想在人间久留。

他此生所经历的大大小小不过是苦，还称不上劫数。

只有方常曜迎来真正的死劫，常曜龙君才能够归位。

现在想那些还太长远，毕竟常曜龙君本身不会算天知命，那方常曜就更不会了。

他住处的门被人粗暴推开，是阿十。

“还以为你会来得早一些。”

方常曜将杯中凉水饮尽，转头看向气势汹汹的阿十。

这么凶恶的一条妖蛇当然不会凭空出现在城主府中，自然是有主的，他没事对着住着蛇妖的院子喊阿十也不是空穴来风。

见到方常曜，阿十反倒冷静下来：“死得很干净，什么都没剩下。”

方常曜弯弯眉眼：“看来是被挖了妖丹，魂飞魄散。”

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阿十的身子更是狠狠的颤了一下：“……我没想这样，只是它的胃口越来越大，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阿十猛地看向方常曜，扯住他的衣领。

“你是故意的！你觉得它会妨碍到你！”

方常曜面色不改，他慢条斯理的从阿十的手中解救出自己的衣领。

“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是你和我抱怨说，小蛇的饭量越来越大，甚至和你讨要女人和小孩……你不敢杀人，你也不想亲自杀它……”

“我帮了你啊。”

方常曜认认真真的抚平领口，语气很平和。

阿十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他固执的说:“你就是故意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姓李的，明明是他动的手不是吗？”

方常曜说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因为你不敢。”

“你是人，却整日与妖为伍。”

“你是人，所以你想它化为人形。”

“是你呀，阿十。”

阿十目光一震，他不想再听到方常曜说一句话，转身欲走。

方常曜的下一句给他最后一击:“如果没有你，它或许会潜心修炼，百年后修成人形，而不是……”

“魂飞魄散。”

“明明是你先想到的留它不得，现在在难过什么呢？”方常曜见他也不打算离开了，慢悠悠的给他也倒了一杯凉水，“你靠着它的蛇毒除掉了多少妨碍你的人啊。”

说到这里，方常曜还想起一件事：“你当时还想利用它杀我呢，可惜被我发现了。”

他稍微靠近了些阿十，轻轻拍拍阿十的脸:“真的很可惜啊。”

小珠又悄悄往壳里缩了再缩，却发现自己早就缩到最里面了。

龙君下凡之后变得好可怕。

阿十好像脱了力，方常曜递给他的水，刚松开手就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想做什么？”

阿十问。

没等方常曜回答，他又重复了一遍，像个绝望的小兽：“你到底……想做什么！”

方常曜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模样，冷淡不近人情：“不做什么。”

“只是报应而已。”

“报复……阿一和阿二在刚入府是把过责推到你身上，你让他们去竞选护卫，结果刚好被少城主当做泄愤对象，浑身皮肉都被剥开。”

“阿三阿四阿五几个想用你做恶鬼诱饵，所以全都葬身恶鬼之口。”

“不久前，你说阿七发现了妖蛇，所以被它吞下灭口……所以蛇才会肆无忌惮到要吃人！”

“就连阿八，他在刚入府的时候嘲笑过你的腿，结果第二年就淹死在池塘里。”

“你告诉我，这些全都是报应？”

“嗯，”方常曜点头，“阿十，你的报应也要来了。”

解释一下常曜为什么没有龙君的架子，类似玩游戏代入主控那种，尊重剧情=尊重司命编的剧本[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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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