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看到崔慎知怔愣的样子,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一把推开了他,在他先前所在的地方拼命的挖着,完全不顾手上已经鲜血淋漓,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拼命的挖着,直到挖出一具四五岁的小女孩的尸体后才停了下来。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鲜血,动作轻柔的抱起小女孩的尸身贴在脸旁,轻轻的说道:“囡囡,娘找到你了,再等等,等娘找到你妹妹还有你爹,我们再一起回家。”
她步履蹒跚的抱着孩子的尸身走到一旁放下,又仔仔细细的给孩子擦了擦脸,才回到原地继续挖了起来。
看到这样的场景,崔慎知只觉得心脏好像被掐住了一样难受,他推开一旁搀扶着他的齐康,踉踉跄跄的走到妇人的身边继续帮忙扒拉着瓦砾,齐康劝阻无效只能也跟了过来继续帮忙。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在崔慎知跟齐康的帮助下,妇人剩下的两个亲人也被完整的挖了出来。
妇人依旧看都没看崔慎知一眼,只认认真真的帮着已经离世的亲人整理着遗容,然后又把耳朵贴在了夫君毫无血色的脸旁,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样笑开了。
“好,夫君,我听你的,我这就带你们回家。”
崔慎知有种不祥的预感,妇人的夫君孩子都在这里,这里明显是妇人的家,妇人却说回家…回哪里的家?
他猛地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妇人手里正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刀,作势要往喉咙抹去。
崔慎知赶不及上前阻止,一个眼神甩出去,立马有个暗卫跳了出来制止了妇人想要自尽的行为。
被制止后的妇人却没有丝毫感激的神情,而是恶狠狠的啐了崔慎知一口,猩红的眼里满是绝望跟悲愤。
她怒气冲冲的冲着崔慎知吼道:“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你听见没有!我们家的事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凭什么插手!”
“就凭我刚刚帮了你,就凭你女儿是选择了我来找到她而不是你!”崔慎知抿了抿唇道:“你知道为什么你挖了那么久你女儿都不让你找到她吗?因为她在躲着你。”
“你骗我!囡囡她最喜欢我了,每天我忙完地里的活回家,她就会跑过来抱着我的腿撒娇,我把她抱起来她就会亲亲我的脸,告诉我她这一天做了什么事又闯了多少祸,她才不会躲着我!”
“她会!就因为她喜欢你,所以才会躲着你,因为她知道你一旦找到她们父女的尸首就会自尽,她不想要你死,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的夫君我的孩子都没了,她们都没了,我的家没了,我什么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有。”崔慎知站直了身子说道:“我得到消息,太子殿下要在南州建个庙,记下在这次天灾中遇难的人,既是为离去的人祝祷,让她们享万世香火,也是为还活着的人祈福,你要是去了,你让谁去庙里留下你夫君跟女儿的名字?谁还会记得你的夫君跟女儿?”
听到这话,妇人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急切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太子殿下真的会为遇难的人建庙吗?我告诉你,你要是骗我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发誓!”
“当然是真的。”崔慎知示意暗卫放开妇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是我的信物,如果我骗了你,太子殿下没有在南州立庙纪念遇难的人,你尽管来京城找我。”
“太好了…太好了…”妇人眼带希冀的把玉佩还到了崔慎知的手里:“我夫君叫…”
“我不听,也不会记,”崔慎知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要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凭什么要管你们家的事,所以你夫君跟女儿的名字你得自己去刻上,因为除了你,这世上没有人在乎她们。”
“你…!”
听到这话的妇人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盯着崔慎知,暗卫们见状想要冲过来按住她,却被崔慎知给拦住了。
崔慎知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妇人的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妇人才气鼓鼓的把玉佩揣到了怀里,恶狠狠的说道:“你记着!要是太子殿下没有在南州立庙,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要你因为欺骗我付出代价!”
“你尽管来,我就在京城等着你。”
妇人这才背着夫君跟女儿的尸体离开,脸上到底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而是有了些许活人的气息。
崔慎知却依然不放心,吩咐那个现身了的暗卫跟过去后才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到身后一个老人的声音颤抖着问道:“小后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太子殿下要为遇难的人修庙?”
崔慎知回过身去,猝不及防的撞进了无数双期待的眼睛里。
他正了正神情郑重其事道:“老人家,我以崔慎知的名义向您保证,太子殿下说到做到,一定会为受灾的人修庙祈福的,而且圣上还下了旨,免南州五…不,是十年的赋税徭役,每个受灾的人还有三十两的抚恤银子。”
听到这话,在场的许多人喜极而泣。
他们不知道崔慎知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但他们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满眼真挚的年轻人。
*****
得知崔慎知许下这样的承诺后,崔肃恭是有些不开心的,因为他的旨意并不是免南州十年的赋税徭役,而是五年,可现在崔慎知话已经说出去了,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打崔慎知的脸,说没有免十年只免了五年,那黎明百姓会怎么看他?史书上会怎么说他?
沈眉妩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快,连忙上前安抚。
“崔郎,虽说慎知擅自做主增加免除徭役赋税的年限,但你知道的,他向来不是这样冲动行事的人,你说…他会不会是在灾区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比如…”
“比如?”
“比如灾区的情况远比我们想的要糟糕,受灾人数也远比报上来的要多,所以他才当机立断的做出了这样大胆的事呢?”
“你想想,他发现了这样大的事却没有不管不顾的闹出来让朝廷没脸,也没有一来一回的拖延时间,让百姓对皇家、对你产生怨怼,还懂得以小博大,用个无关紧要的庙宇博得百姓的称赞。”
“这样聪慧的他,日后一定能够治理好你的江山,史书上还会留下你与他父子两代皆为明君的佳话流传后世,这不是很好吗?”
崔肃恭脸色稍霁,沉思了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
沈眉妩说的有道理。
再说了,虽说崔慎知擅自增加了免除徭役赋税的年限,但是用的到底是他的名头,天下人称颂的也是他而不是崔慎知,区区一个州五年的徭役赋税就能换来这样好的名声,算不得亏。
*****
听到崔慎知做的事后,南州当地的官员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当然是一心为民的。
有了崔慎知的表态,那些妄图借着天灾发财的人必然会有所收敛,毕竟崔肃恭就这一个皇子,崔慎知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谁要是跟他对着干,不就是跟未来皇帝做对吗?那还讨得了好?
愁的就不用说了,当然是那些想要靠着天灾发财的人。
他们本以为崔慎知是崔肃恭的儿子,行事风格跟崔肃恭必定差不了多少,加上暗卫伪装的崔慎知不是在马车上就是在驿站里,永远看都不看一眼受灾地区跟受灾民众,他们也就理所应当的放松了对灾民们的‘管理’。
谁知道崔慎知会是个跟崔肃恭完全不一样的人呢?不仅早早的偷溜出去微服私巡了,现在还把抚恤银子的数量给说了出去,这下可怎么是好?
他们的上级,上级的上级,想要捞的都已经捞完了,可是现在民间都知道了抚恤银子是三十两,那少的部分岂不是要他们自己出?也就是说这次天灾不仅不能发财,还得倒贴一大笔钱?!
一想到这里那些贪心不足的人就心痛到滴血,但是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毕竟上级官员掌握着他们的升迁,一旦得罪了那未来的仕途可就全完了。
至于对付崔慎知那更是想都不用想,天下皆知崔肃恭就这么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儿子,一旦他出事了,那南州附近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怕是都要掉脑袋!
不,掉脑袋都是轻的,说不定会夷三族,甚至夷九族!
只是这些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补上抚恤银子,上级官员就把克扣下来的抚恤银子给送了过来,甚至还多送了不少,千叮万嘱说要告诉崔慎知这是他们捐来建造庙宇的。
上级官员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当然也是因为不想惹崔慎知不快了。
毕竟他们手底下管着的官员不计其数,每个官员还各有幕僚,以及手底下办事的人,但凡有那么一两个耿直的,或者一两个拎不清的,让崔慎知发现抚恤银子的数量不对,以崔慎知的性格必然会进行追查。
这一来二去的万一追查到他们身上可怎么办?
要知道他们坐到如今的地位可不容易,才不想因为克扣了一次赈灾银子就得罪了未来的皇帝,从而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再说了,不过是一次的赈灾银子而已,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只要他们还稳稳地坐在现在的位置上,能够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何必在乎这一次两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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