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失言

周云娘早已成亲,搬到夫家去住了。她夫家姓李,与周家就在一条巷子里,出门拐个弯就能到,十分方便。

扮做寻常人家公子的楠江熟门熟路地走进小巷,敲开了李家的门。

开门的李母见是他,就像见到救星似得,急吼吼地把人拉进院里来,小声说:“云娘昨儿去了趟朋友家,回来就一直流眼泪,我那儿子是个蠢的,不会哄人,老婆子我也不会。就劳烦小公子你了。”

周云娘成亲后,楠江也常来看周云娘,只是没之前频繁,是以李家的人对他很是熟悉。

知晓二人亲如姐弟的感情,便放心地把这事交与楠江。

莫名其妙背负重任的楠江在李母期盼的眼神中,走进了周云娘在的屋子。

有些年头的门扉幽幽地“吱呀”叫了一声,正对着纺车垂泪的周云娘回眸看来。

她眼眶通红,肿得像一对寿桃,也不知是哭了多久。

楠江看得心里一揪,钝钝的疼,上前轻声唤道:“云娘姐姐。”

周云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谁,唇角漾开些许笑意,她说:“楠江,你怎么来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像是喉咙里塞了好几把沙子。

楠江搬了个小凳在周云娘边上坐下,说:“我听到了消息,所以出来看看你。”

周云娘笑了声,抬手抚上楠江头顶,说:“楠江长大了。”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楠江抿唇,想了片刻,干巴巴地说,“你别太难过了,周大娘和姐夫他们会担心的。”

话一出口,楠江就懊恼地垂下了头。

看来他也是个不会安慰人的蠢蛋。

周云娘指尖按了按自己发疼的眼睛,叹了声说:“好,姐姐不难过了,楠江陪姐姐呆一会吧。”

楠江爽快应了声好。

阳光投在身前,姐弟二人并肩坐在纺车前,无言地陪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周云娘把活做完后,便会回来抱着他坐在门槛上晒会太阳。

皂荚的气息混着阳光的味道,沁入肺腑,越发的让人懒得动弹。

回忆被阳光染上陈旧的色彩,一页页在眼前翻开,隐隐还能闻到旧日的气息。

周云娘不知从何处变来了一壶酒,拿小碗悠悠地喝着。

楠江没喝过酒,南知意也不许他喝,现下有些动了心思,便扯了扯周云娘的袖子,仰头问:“我能不能也尝一点?”

周云娘怕酒液溅到纺车上,起身倚在窗户边上,她偏眸看着满脸乖巧的楠江,笑骂道:“刚想夸你乖来着,结果毛都没长齐就想喝酒。”

她大概已是有些醉了,脸上浮起晚霞样的颜色,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了,坐到窗框上,笑眯了眼。

楠江不服,争辩说:“我今年十五了。”

周云娘探手戳了下楠江的脑门,说:“那也还小着呢,等你及冠再说吧。”

楠江颇感失望。

周云娘又饮了一大口酒,歪头瞧着楠江,说:“其实,你也该认得兰春的。”

“当初决定救你的时候,我和兰春其实都很害怕,想过要不就按着贵妃娘娘的吩咐来,但到底还是不忍心。你还那么小,眼睛都没睁开,我们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周云娘声音有些小,近乎喃喃自语。

“宫宴时,我远远见过你母亲两次,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周云娘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只一口口地灌自己酒,“所以我最后还是从兰春怀里接下了你,并说服了其他人。”

楠江已觉出哪里不对劲,等着周云娘继续说下去。

周云娘又说:“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楠江试探地问:“兰春就是你们之前同我说的,与我母亲交好,所以救我的同乡宫女吗?”

周云娘偏头认真思索片刻,迷迷瞪瞪地说:“哪来的同乡,兰春同我一样是望宁人。那说法不过是骗小孩的罢了。”

骗小孩……

楠江喉头一紧,过去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一下子暴露出来,像是生了蛆的点心骤然揭开遮掩的盖子,避无可避。

“云娘姐姐,”楠江舔了舔干涩的唇,紧盯着周云娘,“我的母亲姓甚名谁?”

周云娘低卢喃喃:“姓、姓江……”

江……

楠江接着追问:“名字呢?她是谁?我的父亲又是谁?”

不知道哪个词刺激到了周云娘,她眨眨眼,猛地一个激灵,连带着酒也醒了三分。

“什么是谁?”周云娘避开楠江的视线,从窗框上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怎么一喝多了就说胡说。”

角落里浮尘飞舞,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连纺车上新织的布匹都蒙上了一层阴翳。空气中残余的酒香在此刻,显的格外惹人厌烦。

周云娘勉强对楠江扯出个笑,说:“对了,你饿了没,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说完,不待楠江回应,就匆匆夺门而出,活像后面有什么妖怪在追她。

楠江坐在长凳上,怔怔地看着周云娘离开的方向,无意间咬破了自己的唇角。

血腥味在齿间漾开,又腥又涩。

周云娘的话几乎颠覆了楠江以往的认知,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什么都不敢想。

他是谁?

这个问题萦绕在楠江心头,挥之不去,占满了他的心神。

“哗啦!”

碗摔碎的声音分外刺耳,周云娘几近崩溃。

她双手狠锤了几下脑袋,靠着灶台缓缓蹲下。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收拾时又不小心划伤了手,血珠子汇在碎陶片里,把人眼都映的通红。

周云娘懊丧地低吼一声,捂着眼坐在地上,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完了,全完了。

她也没有想到,只是喝了些酒,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楠江怀疑自己的身世不是最重要的,他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万一让那位太子看出来,可怎么是好?

楠江的身世不难猜,结合年龄生辰往前一推算,答案几乎摆在明面上,南知意不可能查不出来。虽然不知为何他一直待楠江极好,但那是在楠江从不曾怀疑自己身世的情况下。

当楠江开始怀疑调查身世时,开始对南知意有威胁时,他还会如现在一般待楠江好吗?

他会不会对楠江起杀心?

周云娘掩住嘴,恨不能掐死之前喝酒的自己。

胃难受,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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