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黎没有回身，慢慢转开门把手。

“我只是觉得，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用最极端的方式解决，如果你肯离开，那么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会更清净。”

满墙的白，如越落越深的雪，渐渐让人窒息。

乔素陷在这一片纯白中，竟然会觉得越来越无法思考，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杂念，都在消融，慢慢回到生命的最初，父母所给与她名字的那一刻。

乔素忽然用力掐进伤口，一点艳红的血染在指尖，却像无边雪海之上的灯塔，涣散在纯白记忆深处的灵魂重新被拽回到这污浊人间。

乔素却在被子下微微笑了，已有多少年了，除了昏迷，再没有完整的睡眠，所有漫长的黑夜都在温习噩梦，而所有噩梦都是试炼和审判。

在没有到达最终之地之前，连回忆都是缓刑般的仁慈，她不该得到的仁慈。

看着那一点血，乔素渐渐清醒过来，江旗云创建的坤元会表面上经营着这座城市最大的娱乐场所，背地里却是沟壑纵横，和乔氏更是牵连不断，虽然按照常理江旗云确实不会乐见乔氏内乱，但乔遏云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已是明白的表明要和坤元帮分道扬镳，上一次接货更是完全将坤元会排斥在外，事已至此，谭黎作为江旗云的部下，又为什么不趁着这场车祸，借总公司的手打压乔遏云呢？

难道这重重利息之下，谭黎想要的竟然不是排除异己，而是所谓的清净？

刀尖舔过血的人自称吃素，谁会信呢？

乔素微微冷笑，眼底是长久缺乏睡眠和精神紧张才会有的充血，慢慢涌上嫣红色，竟如浓妆。

天色微黑，鱼小沫推了辆小车进来，将乔素的书包带给了她。

乔素打开手机，忽然铃铃一声，老旧的手机屏幕上蹦出一条短信。

“姐姐，你怎么还用这样过时的手机啊？”

鱼小沫见了出土文物一般惊呼起来，一惊一乍的盯着乔素的旧手机。

“咦，姐姐，你别乱动，我还没给你上药呢——”

“是乔董事长找我，我必须要走了！”

“那也要先上药啊——”

“来不及了——”

“不行！我怎么能放还没上药的病人离开呢！”

鱼小沫拦腰抱住乔素，又恍惚的想好细好软的腰，简直就像抱着只暖融融的猫咪。

两人也像两只猫咪闹着玩似的，又推肩膀又掰手指的到了走廊。

“来人！来人！快来人！”

鱼小沫猫叫了几声，医生赶了过来，见了这画面，只好给谭离打电话。

“谭先生说让你先上药，之后他来接你。”

乔家郊区别墅，车还没近前，远远已见到一片灯火，绚烂如平地生烟花。

别墅外的停车场上已停满了无数豪车，耀眼如名车展，从车上走下珠光宝气的男女，也如国际时装秀。

谭黎的黑色轿车在这些豪车前更显得素净普通，停车场上的工作人员见了这辆车，却慌忙来引航，甚至临时调走几辆同是贵宾的车，只为了让这辆车不拐不绕的直接停住。

工作人员满脸堆笑的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的却不是谭黎，而是一身旧牛仔的乔素。

工作人员的笑僵在脸上，如冬天堆在道路两边的雪堆，铲尽也需要时间，所以僵笑着将乔素迎进了别墅。

今晚是为乔赋希举办的欢迎派对，乔遏云交给了林星哲安排，而他只在派对开始时露了个面，所以乔素赶来时，并没有见到乔遏云。

原本这样的场合，乔素来不来都是无足轻重，但蒋管家既然代乔遏云通知了乔素，乔素就不敢不来。

站在人群边缘，远远见到那个被无数人瞩目的人，四周喧嚣如兵荒马乱，只有那人头顶有银白色的灯光落下，相隔越远，越像记忆中那片睡莲盛开前夜的静湖，而那人在人群之中，却如独立湖畔，笑如清漪，不疏不近。

“乔素——”

扩音器中忽然响起乔素的名字，乔素吓了一跳，被扩音器随之传来的嗡鸣震得耳膜生疼。

人群一片欢笑起哄，乔素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的侍应生已经发现了乔素，用力将她推出了人群。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抽到了第一个参与游戏的人”

林星哲拿着扩音器，嘲弄的看着被猎捕的幼兔一般的乔素。

乔素被一群人围着，一个侍应生完全不管男女有别，不顾乔素的反抗，一把将乔素抱起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将乔素抱到了泳池旁。

而这时候林星哲又念出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甚至是乔素都曾听过的一个偶像女歌手。

“游戏开始！”

三个人被推到泳池边，被人在腰上系了十几个巨型氢气球，之后不由分说，就把三人推下了泳池。

深秋的池水凉的人一阵哆嗦，乔素和那个女歌手不断在泳池中扑通，想要爬上去，却一次次被泳池边的人推下去。

另外一个女生却似乎并不惊慌，甚至还很开心参加这个游戏，扯着氢气球，半飘半落，轻盈的踩着水面，走到了泳池对面。

“我赢了！”

女生欢呼，周围的人也纷纷祝贺，有人殷勤的拿来毯子，女生将毯子半围在胸前，如围一条浴巾，露出雪臂和□□，性感的几乎叫人不能直视。

乔素终于明白这场游戏的规则了，但旧运动鞋已经全湿了，牛仔裤也沾了水，紧紧箍着腿，冰冷如一层蛇皮，却被氢气球吊着，站不起来也游不过去。

那个女歌手却比乔素还惨，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毁了，晚礼服的裙摆沾满了水，在她不断地扑腾中，裙摆上掀，完全走光，却有很多人连忙拿出手机拍照。

乔素半划半爬，吃力的靠近女歌手，帮她把湿透了的裙子放下，那个女歌手却忽然向乔素扑过来。

人群又是一阵欢笑和欢呼，女歌手竟然扯下了乔素腰间的氢气球，多出来的气球带着她缓缓上升，终于踩着水到了泳池对面。

“你这样是犯规啊！”

有人笑着说，女歌手撇嘴，一脸的委屈。

“明明是她冲过来要抢我的气球，我才反抗的，要说犯规也是她犯规嘛！”

乔素孤零零的泡在泳池中，人群围在岸边，嬉笑着不许她这个犯规的人上岸。

林星哲在泳池边半蹲下身，看着全身都已湿透的乔素，忽然伸手扯住了乔素的胳膊。

“输了的人可是要接受惩罚的，惩罚过后才能上岸。”

乔素忍不住哆嗦着，挣脱不开林星哲的手，挣扎间乱发被拨开，露出苍白如雪的脸，深黑色的眼睛似有星空漩涡，竟有些动人心魄。

林星哲竟一瞬恍神，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忽然一痛，他竟被人从身后一脚踹倒，栽进了泳池。

“是谁！”

林星哲大怒，他虽然生就一副纨绔品相，但很会讨乔遏云欢心，乔遏云也有心栽培他，所以他一直以乔氏太子爷自居，所有人也都巴结着他，从没想到竟有人敢在乔家跟他动手。

“是我。”

人群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都默默退后，不敢近前，甚至一时都没人敢说话。

林星哲的叫嚣戛然而止，眼底流露最深的畏惧，然而当众出丑，还是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年轻人在玩游戏，谭叔叔是也想来凑热闹吗？”

谭黎连看都不看他，将手伸向乔素。

林星哲恨得眼中充血，不敢再跟谭黎说什么，却忽然伸手抓住乔素。

“她输了游戏，还没接受惩罚呢！”

林星哲手上用力，竟抓着乔素的头发用力按进池水中。

“啊——”

林星哲在下一秒惨叫出声，他抓着乔素的手被谭黎钳住，谭黎只是轻轻一捻，所有人都清晰的听见了咯噔一声，那只腕骨怕是被捏碎了。

谭黎虽然近些年沉静和气许多，但当年坤元会谭哥的名声依然让很多人在多年后想起来便会发抖，所以没有人敢劝。

“谭哥！小哲不懂事，你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谭哥你有什么不高兴的，我这个做妈妈的愿意替他向谭哥赔罪。”

而说话的竟然是之前赢了比赛的性感女孩，看着也不过二十几岁，却原来是林星哲的母亲林欢婷。

“怎么回事？”

泳池边闹出太大动静，乔遏云终于被惊动，林欢婷见到乔遏云，泪眼婆娑，欲言又哽咽。

“姐夫，小哲的手——”

谭黎捏碎林星哲的手腕后，便将他丢向一边，抱起乔素，走上了岸。

林星哲再站不稳，手腕又剧痛难忍，在泳池中不住扑腾，却没人敢去扶他。

谭黎抱着乔素，走过乔遏云身边，微微侧首。

乔遏云脸色阴沉，谭黎为了阻止林星哲，也下了水，这样的不敬，只折断林星哲一只手，都算是在给乔遏云面子，而谭黎既然已经给了乔遏云面子，这止步侧首，便是在看乔遏云是否会还他一个面子。

“混账东西！”

乔遏云怒极，推开挽着他胳膊哭的林欢婷，指着泳池中的林星哲。

“你搞出的污糟事！让人看笑话还不算，竟然还敢对谭总出言不逊，你今天就给我待在这泳池里，什么时候谭总气消了，什么时候你再上来。”

谭黎低头看向怀中的乔素，轻声说：“你什么时候气消了，告诉我一声。”

声音虽轻，但很多人都听到了，一向冷淡的谭黎忽然这样为人出头，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两人的关系，几乎所有的猜测都带了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