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布置好，两人就位，摄影机的黑色镜头对准了他们。

全场安静下来。

钟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开始。

《黎明之后》的音乐声响起。

等到前奏过去，纪清晨脱下鞋子，赤脚往前走去，眼底情绪放缓，周围是毫无感情的机器和工作人员，然而，她却仿佛真的置身在暗夜里海屿之上。因为脚下是细密的流沙，脚底被磨得微痒，脚步蹒跚，每走一步都是释放的情绪。

远处的灯塔熄灭，天空融入到深蓝色的暗夜里，纪清晨侧头，看向涌上来的水浪，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她眼底的伤感。

身后传来声音，纪清晨顿住，她知道后面的人是谁，但还没有充分的把握来面对他。

两句歌词唱出。

“今晚共渡这一夜，黎明之后就分开。”

“我与你的爱，写在这片无望海。”

纪清晨红了眼，转过身，唇角却勾起，向对方露出一个笑。

宁叹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三分委屈，七分释然，来不及思考，便朝她走过去。

纪清晨看着他，情绪主导了思想，她在某一刻，真的以为，自己曾经和宁叹有过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却在经历了现实的冲击后，终于走向不可言说的终点。

宁叹一步步走进，纪清晨看到他冶艳的桃花眼微微下垂，那张脸像是上帝垂怜，不论做出什么表情，都好看得一塌糊涂。纪清晨不由的开了个小差，如果是宁叹，那么应该没有女人忍心伤害他。

就算是末日来袭，也不会想要和他分手。

因为光是靠脸，他就能将所有人都留在身边。

“说好的约定，让它现在就兑现。”

“分开没道理，可这就是最后结局。”

宁叹在距她一步之远停下，眼底泛出一抹疼惜，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微红眼睛。

“咔。”

钟礼在宁叹指尖触摸到纪清晨眼角的前一秒，喊了暂停。

但宁叹的指尖却没有停止动作，纪清晨感觉到了一抹温热，然后还在眼角摩挲了一下。

纪清晨微愣，很快，往后退了一步，两人距离拉开，宁叹手指悬空。

“已经结束了。”纪清晨提醒他。

宁叹这才回过神来，悬空的手垂下，触碰过她的指腹按着裤子磨了磨，表情再也没有一开始的游刃有余，低声说：“不好意思，我入戏了。”

他不是专业的演员，纪清晨只是一眼，就把他带入戏了，他的情绪现在还处在低落状态。

纪清晨客气的笑笑，“没关系。”

钟礼看着镜头里的那张脸，点起一根烟抽上，眼神沉沉，看不出什么。

纪清晨走过去，“钟导，还可以吗？”

钟礼抬头看她，“你最近都拍了什么戏？”

“……”

虽然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纪清晨还是乖乖回答，“上周刚杀青了一部清宫戏，上个月演的是年代剧，再上个月就是古装武侠了。”

钟礼问：“最近在播的呢？”

纪清晨最近只有一部戏在播，是一部现代偶像剧《甜心蜜糖》。

钟礼听到这个名字，眉头拧紧，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你演女主？”

纪清晨摇头，她演的是和女主作对的反派女配的，小跟班，女配指哪打哪，将又坏又蠢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钟礼瞬间再也没有了聊下去的心思，挥了挥手，示意她走人。

纪清晨抿了抿嘴唇，朝外走去。钟礼已经让助理叫下一个面试的人进来了。

“宁叹，你给我让开，别挡着机器。”

纪清晨手刚碰到门把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她不禁抖了抖，下意识回头看去，宁叹恰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纪清晨心跳陡然快了一拍。

从里面出来，林瑶立刻上前，手里还拿着一杯咖啡。

纪清晨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微苦，也微凉，刚刚失序的心跳恢复正常。

“清姐，怎么样？”林瑶忙不迭问道。

纪清晨：“不怎么样。”

林瑶睁大眼，失望的“啊”了声。

纪清晨笑了下，“啊什么啊，本来就没戏，浪费这么多情绪干什么。”

不过能跟钟礼合作上这么几分钟，也算是完成了一份心愿，反正她这辈子都拍不上电影了。

结束试戏，纪清晨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

门口放着一个包裹，天蓝色的纸箱，最外面画着一双白色翅膀。纪清晨坐在地毯上，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沓数不清的信封，每封信上的字迹都很幼稚，圆润，明显能够看出来，寄信人属于未成年人。

纪清晨拆开其中一封寄件人叫王小童的信，里面写着他的病已经治好了，现在已经顺利的上学读书了，还当上了班长，信的末尾感谢了晨曦基金给予他的帮助，以及祝福晨曦姐姐天天开心。

纪清晨将信看完，因为试戏而失落的情绪有几分好转。

晨曦基金是纪清晨在十六岁时建立的儿童慈善基金，面向所有未成年人，建立近十年，救助了上百个儿童。基金会聘请专人打理，纪清晨每年定期捐助一大笔钱，然后收获一个包裹，里面是被救助的儿童给她写的信。

一开始只是因为想做好事，再加上刚出道那时片酬和代言费也多，有余力帮助他人，所以纪清晨做这件事毫不费力。但近两年，因为她的糊咖地位，片酬缩水，代言相继解约，再给基金捐钱就有些力不从心。

纪清晨仰躺在沙发上，恨不得立刻就有一个大制作递到她面前。

傻笑着做了半天美梦，还是老老实实给谢芸发了信息，问她下个工作内容。

谢芸没回，大概是在忙。

纪清晨将这一盒子的信放到了储物箱里，连同前几年收到的信一起保存，然后卸了妆，洗个澡，扑进被窝里一夜好眠。

早上是被一通连环Call吵醒的，纪清晨迷蒙着一双眼，看着来电人名。

是谢芸，一大早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纪清晨接通，谢芸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甚至还有些喜悦。

“炽火专辑的MV女主泡汤了。”谢芸大声道，“华纳那边选了陈缓。”

意料之中，纪清晨心绪平稳，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疑惑，“那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但是MV同名电影选了你！”

纪清晨至少有三秒钟的时间是懵的，然后很快被吓清醒，“别跟我开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谢芸扬声道，“钟礼那边今早跟我沟通的，说让我问问你的意思，我心想这还用问嘛，当即就给你答应下来了。”

纪清晨从被窝里爬起来，靠坐在床头，嘴巴张了好几次，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一号吗？”纪清晨终于出了声。

“做什么梦。”谢芸一句话就扑灭她心里燃起的火焰，“一个小配角。”

她就说。

纪清晨长吁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后背都有些潮湿。

谢芸大概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失望，“你别想一口吃成个胖子，钟礼的电影，就算只出现五分钟，对你来说也算是赚了。”

纪清晨下了床，走进浴室，将手机扩音键打开，接水漱口，“我知道。”

按照她现在的咖位，还能拍电影，而且是钟礼的电影，已经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哪还能乞求演女一号。

谢芸说：“你别着急，这次的电影是专为炽火那四个人打造的，只要我们能够抓住这次机会，不愁以后接不到戏。”

“什么机会。”纪清晨嘴里都是泡沫，说话含混不清。

“你真是笨。”谢芸激动，“现今最红的乐队就是炽火了，三男一女，你随便跟里面三个人蹭一蹭，炒一下CP，清晨，你的事业很快就有起色了。”

纪清晨吐掉嘴里的泡沫，看着镜子里的脸，迟疑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谢芸理直气壮，恨铁不成钢，“这年头，你不蹭有的是人蹭，而且圈里那么多CP，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楚，再说了，炒CP这种事也不是我们一方得利，华纳那边说不定也有这个意思。”

纪清晨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真心发问：“他们是什么地位，我是什么地位，我跟他们炒CP，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一个是红透半边天吸纳粉丝无数的爆火乐队，一个是娱乐圈里没有名字的糊、逼，他们是疯了才会跟她炒CP，恐怕她一挨近，炽火那群人就很不得把她踹出二里地。

想到炽火，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的试戏，和离开前宁叹的表情，纪清晨按了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

做了一份简易三明治充当早餐，吃完后，纪清晨打开了一部电影，然后坐在沙发前看了起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谢芸的那通电话影响，纪清晨一部电影看的心不在焉，索性拿过手机开始玩。

回复了几条微信消息，再看了一遍各个工作群里的信息，纪清晨开始刷起了微博和小红书。

将上面的热搜一个个点进去，纪清晨看着看着就来了兴趣，每个人内心深入都潜藏着一份吃瓜基因，营销号的消息比她这个圈内的人都来得准确又详实。

手指下滑，纪清晨忽然点开了一条讯息，当红小花和当红乐队主唱的神秘恋情，附赠二人亲密合照。

词条上面关联的是两个人的名字。

宁叹、陈缓。

这两个人，纪清晨昨晚刚刚见过。

纪清晨和陈缓私下从未有过交集，对陈缓的印象除了昨晚矜贵又美丽的模样后，再没有其他感觉。

而宁叹，纪清晨说不上来对方给她的感觉，热情的过了头，给人一种很刻意的感觉。

但看看这条营销号上写的，宁叹对陈缓情根深种，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创作的第一首歌曲就是以陈缓名字命名的《缓》，两人甚至购买了一处爱巢，已经同居数月。

纪清晨越看越上头，甚至点开了评论下的一个文章链接，《内娱顶流主唱，一款僵尸都不吃的顶级恋爱脑》

光是标题就足够劲爆。

纪清晨将那些内容看完，等再出来的时候，营销号的评论区已经被宁叹的粉丝占领，底下全是无情的控评机器。

【宁叹什么也不知道，宁叹正在准备第二张专辑，期待8月5号的《黎明之后》。】

【丑不是罪过，矮不是洒脱，为你争做糊剧女主有什么结果。】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登月碰瓷都没你家会碰。】

【新华字典都是为某糊花创作的，宁叹还能说什么。】

……

纪清晨一条条往下翻，深感中文语言力量如此强大，连骂人都是花样百出。

那张合照上，宁叹面无表情，脸色稍显严肃，桃花眼低垂，目光有几分冷厉。

这个样子和昨晚的人完全重叠不起来。

纪清晨偏头想了想，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大概对方有AB面，A面严肃冷厉，B面热情大方。

可是这样不是很分裂吗？

右手有点痛，纪清晨换左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条评论被她按了点赞。

【陈缓长得漂亮演技又好，跟宁叹那种文盲放在一起，只会拉低我姐的格调。】

这条评论点赞数量是197，按理说，纪清晨的点赞很快就会淹没在汪洋大海里。但她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是用大号点的赞。

很快“纪清晨点赞”这个词条被冲上了热搜。

纪清晨的微博主页访问数量迅速高达两千万次，除了陈缓和宁叹的粉丝，剩下的就是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纪清晨的热度简直比她当年夺得百花影后还要高，私信在两分钟内塞爆了一万条，陈缓粉丝感谢她，宁叹粉丝辱骂她。

然而这一切纪清晨都不知道，她在刷完微博热搜后，就自顾自健身运动去了。

等到运动结束，洗完澡，她再拿起手机时，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后面跟着红艳艳的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