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煐有许多张画像。
帝姬时期有很多幅,后来御极时有一幅,大婚时和裴颐之有一幅。
三十三岁的某一天,她从裴颐之怀中醒来时,觉得他抱得太紧,有些落枕了。她一动,裴颐之便醒了,松了半只手。
“脖子疼。”
他伸手给她揉脖子,年老的狸奴趴在床边摇尾巴,晨光四伏,姜煐又闭上了眼睛。
可她睡不着了,拉着裴颐之起来,各自梳整一番,召了画师来作画。
裴颐之为她点上口脂,看着镜子里的她,含笑道:“皎皎很美。”
姜煐眼波流转,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留下一个吻痕。
“欸,别擦。”姜煐拉着他看,“嗯,叔慎睡晚了,唇色有些白。”
她凑过去用唇捂热,将他的唇密密地吻成深红,替他擦去脸上的痕迹。
她笑道:“这样很好呢。”
裴颐之任她弄,一点没有反驳。在画像时,二人正如鸳鸯交颈,恩爱非常。
画师说,不合规矩。
姜煐说,这幅不给旁人看。
不给旁人看的还有很多。
正因为裴颐之本身就会作画,他常常画下她的模样。各种生活中的她。从少女时期到如今,少说有一整箱,但是关于裴颐之自己的很少,她才会找画师来作画。
后来,她还是决定自己来作画。画得丑是丑了点,但是她觉得忙里偷闲很有意思。逐渐地,她开始不止画裴颐之,也画静芽,画姜岳,画另外两个小家伙,画山画水,画花画鸟,直到有一日,她觉得不管如何作画都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便没管丑不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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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颐之在四十岁的时候不再任相。
他身体并无大碍,仍旧容颜如昨,令盛京众人钦慕。仅仅是放下了大多政务,在藏星宫中休养。
他也告诉姜煐,他相信她,朝堂里有他一手栽培的臣子,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了。
姜煐说:“我为什么会不需要你呢?”
他修正措辞道:“朝堂上不需要,可是我还是需要好好做皎皎的皇夫的。”
姜煐这才笑了笑。
他的确有很认真地在做皇夫。
早起帮她备上朝食,在她起不来的时候轻声哄着,动作却强硬。他是不允许她偷懒不上朝的。
可这次他发现她不是偷懒,而是发热,便要推了早朝。姜煐起身说不要,非要去。
“我都起来了,上朝无碍的。”
真的无碍吗?
裴颐之很担心。
回来之后,姜煐果真病倒了,连休了三日才好。
期间,她本是在紫宸殿,和他一起睡到藏星宫,问他天上的星星都代表什么。
“何意?”
姜煐抿唇。天机镜的碎片还躺在盒子里,他却一点不在意,从未看过一眼。
她说:“比如,叔慎和我以后会住在星星上吗?”
裴颐之摇头。
“不会吗?”
她有点失落。
裴颐之目含柔光:“不知晓。也许会。那时候,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看月亮。”
只不过,裴颐之没告诉她的是,自天机镜破碎之后,他取回了全部的记忆,带来的后果是,感知上天的能力似乎越来越弱了,也不再能够做关于来日的梦。
他是一个普通人,最后那一点感知,是知自己天命尽了。
过了幸福顺遂的数十年,裴颐之于五十三岁得了重病,如何都治不好。姜氏儿女跪了一片,姜煐扑在他床边,握紧了他的手,知晓他此刻是回光返照。
他声音沙哑,目光沉静,说了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尘寰相制,时命于此。”
姜煐目光一闪,想起很多年以前,远不止这一世之前,他在天火之中对她说出过这一句话。
除她之外,没有人能明白。
“我赌了好大一圈。”他说,“比你想的自私。”
在旁人面前从不落泪的姜煐眼泪直往下掉:“你在这时候说这些……”
“我想,也许真有一个可能,你不会丢下我。”
姜煐抿着唇。
他眉间笼着忧愁:“如果厌烦,不必管我,将我与天机镜一同烧了罢。”
“不知晓你胡说些什么。”姜煐像从前那般掐了他一把,又伏在床头,忍着鼻酸与他说,“我只知晓我的叔慎爱我胜过自己的性命,不愿意抛下我离开。”
他眼中闪着熠熠光芒:“皎皎此生无憾吗?”
身为女帝,实现抱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大家,有爱,哪里还有遗憾。
她贴着他的脸,轮到她用他的方式,轻声安慰他道:“没有遗憾。叔慎,别担心。”
她这一生,与勇气尽兴,没有白活。
裴颐之在藏星宫与世长辞。姜煐追封其建宁公,配享太庙。
姜煐情绪低落,藏星宫挂着白,比旁的宫室多挂了三月之久。
原来这一世是他争取来的,怪不得他日日说自己并非君子。
但说起自私,她也是自私的。
她不怪他。
但说不遗憾,是假的。
差一点他们就能白头偕老了。
差一点……
虽差一点,但他们已经有了能称之为幸福的一生。
-
姜煐在国事上日渐纯熟,熙宁盛世光景繁荣。
她思念裴颐之之时,习惯性点上幽幽兰香,看向手上的红绳,上头的赤金桃木仍旧如昨。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偶尔在姜棣身上找到一丝裴颐之的影子,尤其是在紫宸殿作画时,姜棣似乎也发现了她的思念和沉默,回头告诉了姜岳。
有一日,长帝姬设宴,途中关进殿门,召来了一位男子。
男子头戴玉冠,身姿修长,一袭青衣,乍一看就像从前二十有六的裴颐之。
姜岳闻见了那股熟悉的兰香,心道姜棣连这个都拿出来了,不由咳了咳,转头朝姜煐邀功道:“阿娘,这位郎君和爹爹有几分相似……”
姜岳剩下的话都被姜煐瞪回了肚子里。
在姜岳幻想中,见一个很想看见的人,哪怕不是他,长得很像的话,也会高兴高兴吧。
就算不是那么欣喜若狂,追念是有的吧。
但是姜煐没有。
她亲爱的阿娘完全没有,反而像是凝着怒气和杀意的狮,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难怪小妹姜筱不参加,有……有先见之明。
姜岳咽了口口水,听姜煐问道:“他身上的香从哪儿来的。”
宴会的丝竹声断了,没有人敢讲话。
姜煐拍筷子,横扫一圈,姜棣灰溜溜出来领罪,跪在地上。
姜棣道:“阿娘思念爹爹,我们就想着……”
“想什么想?”姜煐打断他,“你去喊他爹去。”
姜棣闭上嘴,看着姜岳。
姜煐扫过来,指道:“姜岳,你去喊他爹。去啊!”
姜岳也闭上嘴,猛摇头。
“不知羞耻!”
姜煐只觉得恶心。
对一个冒牌货感到恶心透顶。
这再一次残忍地提醒她:那个爱她的人不是在外有事,也不是因为什么耽搁,而是永远,永远,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姜煐沉着脸,一字一顿道:“将他洗干净,送出宫,再不许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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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煐勃然大怒,姜岳和姜棣被禁足一月,姜筱知道了,替姜棣把偷来的兰香送回藏星宫,连带着还被罚跪在正殿。
此后,没有任何人再敢模仿或找和裴颐之相似的存在。
她白日晚上照常处理政事。
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她将大朱朝视为她的最爱。
只是偶尔,难免寂寞。
姜筱性子最像裴颐之,为她磨墨时说,何人不死呢?纵是短暂寂寞,可毕竟见过、爱过、拥有过,好过风都鼓不起浪的一辈子。
可姜筱又道:“可爹爹不会希望阿娘过得不快乐。”
姜煐冷笑:“若不是那两个混账东西,我快乐的很!你也别在这里讲这些有的没的。”
姜筱磨墨的速度放慢:“倒也不是女儿非想说的,受人所托嘛……怕阿娘不快乐。”
姜煐眼刀一横:“谁?”
又是哪个小兔崽子?还没学乖?
姜筱淡道:“女儿不敢说。有人的名字……沾着亲,却不能提,到时候是女儿的错。”
“你这是认错的态度?”
姜筱笑了笑,扯着她的袖子:“阿娘,我错了。”
这个语气,姜煐只消一听就知晓在学谁。
姜筱口中的那个人,无非也是他。
姜煐沉默半晌:“……你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爹爹病逝前,”姜筱忙声明道,“但是找别人替代爹爹这个事,爹爹是绝不可能做的。”
姜筱说:“爹爹那么爱阿娘,我觉得爹爹只是看起来大度。”
姜煐摩挲着御笔,想着要是裴颐之在,会做些什么。
想必是嘴上大度大度,心里难受得要死,然后求着她别去看旁的郎君吧。
“皎皎,看看我。”
可都是幻想。
她并不是刻意为他守身,她是真的分不出一寸目光给旁人。
姜筱与她聊了这般久,她心情好了许多。
夜里,姜煐回藏星宫,看见移植到此处的海棠树葳蕤茂盛,红绳摇动。
这个夜晚很美好。其实一个人也是一样的,无损夜的美好,生活还在继续。
可她知晓她不必夸大孤单的勇气。
思念另一个人,不是什么羞耻之事。
她就是像春禾思念夜雨,花朵思念暖阳——
她闭上眼睛,沉入镜花水月的梦境。
梦中,她回到少女时期,看见了春日海棠,还有站在海棠花下等待的裴颐之。
他转过身,俊逸面容一如既往。他总是这般好看,对她这样好,这样温柔。
她忽然觉得很委屈,故意趾高气昂地和他说,她等了他很久,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来。
他笑着伸出手:“臣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她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脖颈,沉在醉人的兰气馥郁之中,小小使坏道,“你欠我好多蜜浮酥奈花,要用一辈子来补偿啦。”
“嗯,好。”他黑瞳澄澈,低低笑出声,长指扶着她的腰背,给她一个吻。
他在吻中喃喃说:“我是皎皎的。若皎皎愿意,两辈子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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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纯真古滇族女祭司 x 嫉恶如仇瑰磊冷傲世家子】
冉玉蕤不愿嫁到盛京城顾家。
她从洪州风尘仆仆赶来取消婚约,终于一睹未婚夫面容。
他丰神俊秀,环伟倜傥,可冷冰冰的,她不喜欢。
外头暖光正盛,未婚夫言道:“若冉娘子能为在下寻得一位贴心人,在下定解除婚约。”
冉玉蕤嘟着唇,没好气道:“此言为真?”
他目光若高山之雪,无半分留恋:“自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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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昂此人,冷傲卓绝,刚硬难折。
他的未婚小娘子在盛京城为他张罗相亲,闹得满城皆知,世人都以为他会放弃这门不体面的婚事。
毕竟,他早已心有所属。
他在命悬一线之际,曾屡屡入梦与一位满身金饰珠片的女郎神识交融。
可惜从未记住她的模样。
一次酒后,她再次来到他梦中。
不是吴侬软语,而是嘀嘀咕咕拿着一把刀,挨个点名:
某冉姓言官命不久矣,某顾姓郎君欺人太甚,渣男迟早会死光,全都完蛋!完蛋!!
她说她要带上好东西归家,救回冉玉蕤。
从此之后,再也不到盛京城这个鬼地方来。
这回梦醒,某顾姓郎君终于看清了女郎的脸——
那正是想方设法甩掉他的未婚妻。
梦中,她有一个新的名字。
名唤知隐。
阅读指南:
1v1,HE,非大女主。架空勿考究。
女16男25,年龄差体型差都有。男女主会偶尔进入同一个梦(有感知)。
男主字子昂,他的名文案打出来就乱码,见角色卡↓(fu,第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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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艳灵动草原公主 x 阴鸷敏感自卑王爷】
又葵初次见到中原的小狼狗时,就知道他不一般。
眼神不一般,很傲。
被打得浑身是血,匍匐在她身下,发亮的眼睛仍盯着她。
又葵起了玩心,和他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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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中原皇帝助部落夺回领土,又葵被部落送来和亲,嫁给阴晴不定的落魄王爷陆显。
她本想杀了他,一干二净。
可大婚那日,她发觉王爷长得像极了死去的小狼狗。
陆显神情冷淡,孤傲难近,说若有所爱私下不必顾忌,只需做戏两年,他们和离,各自自由。
这笔买卖不错。她在内温柔体贴,学习中原规矩;在外流连草叶,贪饮花酒玩乐,容颜舞姿冠绝一时,传到了陆显耳中。
陆显冷脸教她规矩,可实在教得不太好。
反倒被她教着做了小狼狗的替身,一度缠绵悱恻,从此夜夜**。
陆显纵百般孤冷,一朝被她诱中,落入念欲/火丛苦苦挣扎,再难翻身。
直到她的心上人归来,他才知自己只是她解决**的俗物。
不是天上月,随手便可丢。
他封城将她捉了回来,握着轮椅的手青筋跳起,咳了好一会儿,哑声说道:“他冒充阿葵的心上人,罪该万死。忘记他,你我仍是夫妻。”
她疑惑道:“……你不是说做戏两年后便可和离么?中原规矩叫什么,死马难追!”
“你都在做戏?”他脸色极难看,忍着喉头的血意,笑了笑,“倘若本王不是做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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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主没什么中原规矩,男主最开始对她来说是快/感启发器。
2.男主自己替身自己,不是真残,脚会好的。男德代表。
3.认识前女非男c,认识后1v1,HE。
4.女24,男22。初见时女18,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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煐宝和小裴的故事到这里暂时结束了。
写到现在,应该有十几个小伙伴在看吧,感谢留评的宝宝,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动力,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能坚持近一个月的日更,日更到结束这种哈哈哈。
从数据来看,我这篇文属于自嗨,笔力也没有,但能够完成,我也应该感谢自己的坚持吧哈哈哈哈。
写这篇文的初衷,就是想要看见两个双向奔赴的爱人,想要看真诚的爱。姜煐宝宝和小裴实际上最初都是没有拥有太多爱的人,尤其是煐宝。她本来觉得没有人爱她没人搭理她,为了母亲一个简单的愿望和对父亲的怨念非常厌世,所以杀了很多人,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是自己想得那样冰冷无情,很痛苦,而且,还真有一个人无条件对她很好,所以她才有了转变。小裴是她转变的动力。但是小裴这个家伙也在转变,从前他被送进道观其实是为保命,他知道他母亲赋予了自己复仇的愿望,觉得可以,但很疏离。因为他没什么自己的愿望。可是最后碰见了煐宝(笑),煐宝也是他生活的动力呀!又漂亮又有主意还天天说喜欢他的女人,小裴怎么可能不动心啊哈哈哈哈!!小裴主要是劝煐宝和自己一起“只争朝夕”的时候出现了一点点小烦恼。(小裴:你管这叫一点点?)
当然,生活中的女性有很多事情可以支撑她的改变,我都不否认哈,只不过我写的是言情,同时我觉得能够互相扶持的爱情其实挺美好的。
最后说了好多废话,打扰大家了。
大道乐天,事在人为。希望大家都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勇气,和继续生活的动力。
最后的最后,都看到这里了,也看看菜咕专栏的预收吧,拜托拜托拜托这真的很重要,本咕不想单机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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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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