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吉祥街再发凶案

黎华放下验状,拿起一张白纸,贴到徐泰升脸上:“假设这是一盆水,盖到你脸上,你会怎样?”

徐泰升伸手,搭在她肩膀:“我会推开你。”

“但她没有。”黎华放下白纸,站着模仿顾三娘的躺姿,两手手指弯曲,呈虎爪状,虚空地抓着什么,“她就这样躺得直挺挺的,两手抓着床单。这不奇怪吗?”

徐泰升走到床头:“如果凶手站在床头?”

“她会反手去抓。”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徐泰升在她的带动下,也自动代入顾三娘的角色,想象自己躺在床上,有人站在床头,从头顶扣下一盆水,他肯定会抬手,反手去推床头的人,不会这样抓床单。想象里的他是这么做的,现实里的他同样两手耳后伸长。

他放下手,继续推测:“如果是她坐在床上,有个人把她的脑袋按进水盆,她一死再让她平躺呢?”

黎华摇头。

她指向床榻:“你看床单的抓痕。”

“若是坐在床边,抓痕会横在床边。但这抓痕竖着在床中央,明显是躺着抓的。”她又拿出验状,“刚才我说过尸斑遍布的位置,就是仰卧位死亡的。若是坐着,再把头按入水盆,那是俯卧位的死状,尸斑应该遍布在胸口、面部、腹部。”

“还有一点。”随着分析,黎华又想起一个疑点,“她躺在床上,凶手是如何用水盆盖住她的脸呢?水盆扣在脸上不是全漏了吗?”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刑罚叫‘加官贴’?”

“听过。是不是用桑皮纸沾水,一张又一张地贴在人脸上的刑罚?”

“是的。”徐泰升分析,“这种刑罚不需要大量的水。”

黎华却摇头:“由于桑皮纸紧贴面部,导致受罚者呼吸困难,最后窒息而亡。窒息死者面部发绀肿胀,面部、眼睑及结膜常见淤积点外渗,牙颈呈浅棕色。尸斑出现较早,分布较广泛。而溺亡者因为冷水刺激呼吸道会分泌大量粘液,口鼻部会有蕈样泡沫。”

“目前看顾三娘较符合溺亡者的特征。”

“目前?”徐泰升不解。

黎华:“一会询问过家属,我还会对她进行解剖,再作进一步确认。”

徐泰升一会看床榻,一会看院外的木盆,他提出个新猜想:“如果将木盆边缘挖一个脖颈那么大孔,就能扣在人脸上还不漏水。再在盆底部挖一个口子用于灌水。”

黎华还是摇头:“这样枕头、床榻一定都湿透了。但枕头、床榻是干的,顾三娘的衣襟还有未干的水渍。”

徐泰升叹:“确实有很多疑点。”

黎华拿着解剖同意书去找顾三娘的丈夫,丈夫没听完她的解释,立刻拿笔签下名字,求黎华一定要查出凶手。

命案一日不破,百姓一日不得安宁,为安抚附近居民,徐泰升抽调捕快,一日三班,加强绣春街的巡逻。

黎华解剖后,更确定先前的判断,顾三娘就是溺亡的。此外,她还注意到顾三娘的口鼻没有苔藓、藻类微生物,溺死她的不是河水,而是井水之类的饮用水。

“还有……”她拧眉,一副为难的模样。

徐泰升以为是有什么秘密,抬手屏退验尸房门口的衙役。

顾三娘的衣服已除去,挂在旁边的架子上,黎华凑近衣架,用手扇了扇顾三娘的衣襟:“我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怪味,但说不出来。”

徐泰升鼻子没她灵敏,又见不惯如此血腥的场景,已是忍着生理性反胃站在验尸房听她分析,蒙面的口罩始终未拆下,只得抱歉道:“我只闻到一股血腥味。”

黎华瞧出他的不适应:“你去忙你的事吧。”

“你一个人行吗?”

“当然!”

“我可是官府正式聘任的仵作呢!”仵作牌子没带在身上,她举起解剖刀,徐泰升后退两步,“你小心着点。”

黎华收回手:“快去忙吧。”

案子疑点多,黎华势单力薄,去市集逛了五日,看了无数木盆、铜盆,都想不出凶手用的手法。

她选择回家求助父亲。

黎天洪看完验状,又听她说了现场情况,同样是一头雾水,直叹:“验尸三十年,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听闻。真是离奇。”

“爹,你也摸不着头绪吗?”

黎天洪勾指:“听爹和你说。”

黎华凑近。

黎天洪劝:“你这才刚开始。第一个案子就这么难。要不……算了?你要是抹不开面子,我替你去县衙请辞。”

黎华哼哼:“我不要你帮忙啦!”

她收好验状:“我自己能破案。”

何红英听见争吵,进屋劝解,一手拉住女儿,一手去拧黎天洪的胳膊:“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跟她说呀。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快把案子破了还死者一个真相。这些天,绣春街好多店铺都关门歇业了。我去买布料都挑不着合适的。”

黎天洪摊手:“我是真的想不出作案手法。”他瘪嘴,“你这女儿机灵着呢,自小就爱看我写的仵作手册,经常跟着我出入验尸房,她的技法不比我差。她疑惑的,我也头疼。”

正说着话,屋外马蹄疾驰,声声嘶鸣。

“是泰升。”黎华冲出去。

来的不是徐泰升,是衙役骑着他的马:“吉祥街又有一桩命案。徐大人已去到现场,让我来接姑娘。”

黎华跨步上马:“爹。娘。我走啦。记得给我留着门。”

~

这次出事的是吉祥街的王屠户家。

王屠户的肉店每日清晨开铺,傍晚歇业,他的称准,还愿意帮忙分块剁馅,顾客很多。

黎华前日还见过王屠户。

在顾三娘家门外,王屠户就站在瞧热闹的人群里,他身高体壮,一脸大胡子,特别好认。

这次,案发时间晚,没什么围观的,各门各户都紧闭房门,只有两三个胆大的站在门口瞧。

黎华下马。

徐泰升招手:“黎华。你来了。”

“这次的现场起火,证物破坏了不少。”

“我去瞧瞧。”

徐泰升转回身,继续问:“你继续说。”

王屠户的妻子愣住:“刚才说到哪了?”

屋子起火,徐泰升刚好在附近买毛笔,第一时间赶到这,来的时候,院内的火还没完全熄灭,邻居们拎着水桶进去出来,王屠户的妻子的眼睛红肿,是哭肿的,也是被烟熏的。

火势不大,一会就扑灭了。

但院内乱糟糟的,徐泰升的思路也乱,于是让她从头说。

王屠户的妻子厘清思绪,说:“顾三娘的事弄得人心惶惶,下午客人少。前日我就和他商议着提早关门。他应了。今早他肚子不舒服,过了晌午就关门了。下午,他独自在家休息,我去送几个老主顾的单子。”

“还没走到家呢,邻居说我家着火了。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然后……您就来了。”

徐泰升问:“第一个发现着火的是谁?”

“是我!”隔壁邻居站出来,他脸上灰黑,背后汗涔涔的,水桶还有半桶没泼出去的水。

徐泰升点头:“你说说你看到的情况。”

邻居说:“我和王屠户关系很好,他常叫我来家里喝酒。今早他说肚子疼,我说我家里有治胃痛的药,一会给他送去。但忙忘了,傍晚吃过饭才想起来,就拿药送过来。”

“叩门没人应。我想着可能是去给谁家送肉了吧。”

“我想走。又听到屋内有碗碟敲碎和什么东西坠地的扑通声。”那人摸下巴,“真是太奇怪了。我又叩门。还是没人应。”

“毕竟隔着大门,隔着院子,隔着屋门,我想我可能是听错了吧。刚转身就闻到烟味,推开院门往里瞧,屋子开着门,王屠户摔在地上,蜡烛掉落在地点燃桌椅。”

“我赶紧喊邻居帮忙救火。”

“院子门没锁?”徐泰升问王屠户的妻子。

妻子点头:“他在家。我去去就回,锁什么门呀。”

徐泰升又问:“他早上和中午吃什么了?怎么会不舒服?”

妻子说:“早上他去包子铺买的肉包。中午在家,我给煮的清汤面。清汤面我也吃了,一点事没有呀。”

邻居反驳:“他早上就说肚子不舒服了。”

旁边另一人插话:“包子也没事吧。我早上在包子铺遇见王屠户了,我俩吃的一屉包子。他胃口真好啊,一口气吃了十个。”

邻居叹:“他这人就爱胡吃海塞。一口气吃那么多能不难受嘛……”

~

徐泰升进屋,黎华还在写验状。

“查出死因了吗?”

“查出来了。”黎华卖关子,“你绝对想不到的死因。”

徐泰升说:“火烧,让浓烟呛死的?”

黎华用镊子夹着棉球往王屠户鼻子里捅了捅,再拿出来,棉球干干净净的。

“烟没有进鼻腔。起火前,他就死了。”

“被人下毒了?”

“不是。银针无反应。”

“难不成是吃包子撑死的?”徐泰升挠头。

黎华白他一眼:“你想象力真丰富。”

她交出验状:“是溺亡的。”

*“俯卧位的死状,尸斑应该遍布在胸口、面部、腹部”、“窒息死者面部发绀肿胀,面部、眼睑及结膜常见淤积点外渗,牙颈呈浅棕色。尸斑出现较早,分布较广泛。而溺亡者因为冷水刺激呼吸道会分泌大量粘液,口鼻部会有蕈样泡沫。”此处描述参考《法医手册》

*“烟没有进鼻腔。起火前,他就死了。”此处描述参考《洗冤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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