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湫到的时候，是黄陶给她开的门。门一推开，两个人都有点愣。

“啊…你好你好，欢迎，”黄陶先反应过来，侧身把何湫迎进来，“堰哥在厨房。我叫黄陶，陶瓷的陶，但大家还是都叫我桃子。”

“你好。”何湫有点尴尬，客厅里面还有几个人，听到动静全都朝她们望过来。

“何湫？”丁堰走出厨房，看到何湫递过来的求救眼神，他心底发笑，“你先跟他们几个说说话，中午吃火锅，锅底煮好了就开饭。”

“哎…”何湫恨得牙痒痒。

丁堰也就逗逗她，其实锅底已经煮好了，他把锅底端出来，招呼他们吃饭。

“真牛啊你们这些人，老板在这儿做饭，做员工的倒抄起手当掌柜。”丁堰帮何湫把座位拉开。

“来吧，我介绍一下：这位呢，是何湫。”

“这是邵辛阳，我的合伙人。”

“黄陶，我们店的会计和前台，你们见过。她是黄叔女儿，你两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后面才没怎么见了。”

“石祁，你也是见过的。”

“赖绍华，我爸的徒弟，算我师兄。”

几个年轻人纷纷笑着跟她打招呼。

“久闻大名啊…”邵辛阳笑得贼兮兮的，“早听石祁说过你，问丁堰呢，他又不愿意说。所以你俩是啥关系啊，怎么认识的？”

何湫看了丁堰一眼，他靠在椅背上，笑得懒散，也不帮她解围。

何湫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倒是坦坦荡荡的：“顶多算老朋友吧，我们俩家原来是邻居。前段时间找他帮了个忙，就又熟起来了。”

她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邵辛阳也没多问，正好下锅的菜熟了，几个人就热热闹闹地开吃。

丁堰给何湫夹了一块嫩牛肉，趁着靠近她的工夫，小声逗她：“挺会装啊…”

何湫气得想踢他，脚刚一动，就感到脚边有个软软的活物。她往桌下看，就看到一只毛色橘黄的小猫蹲在底下，聪明毛长长的。看见她望过来，小猫还慵懒地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冲她“喵——“了一声。

“肥皂？”何湫惊喜地叫她一声，肥皂站起来，后腿一发力，就落到何湫的身上。何湫连忙兜住她，摸了摸她的背，肥皂也舒服地在她身上蹭了蹭。

“看吧，我就说肥皂会喜欢你的吧。”丁堰拍拍肥皂的脑袋，“先吃饭。”

“何湫长得好看，肥皂肯定喜欢，”黄陶笑起来，“你是没看见肥皂回回看到老魏那样儿，飞机耳都要吓得竖起来了。”

几个人年纪相仿，又都健谈，聊起天来也算投机。邵辛阳和黄陶话尤其多，逗得人哈哈笑。

吃完饭，丁堰把三个男人赶去洗碗，黄陶也去凑热闹。一时间小小的厨房里面挤满了人，喧闹得不行。

“你们经常搞这种聚会吗？”何湫坐在沙发上，抱着肥皂。

“还行，今天是因为之前那个车队的合同签下来了，答应犒劳他们的。老师傅们都要回家，就发的奖金。”

两个人专心逗了会儿肥皂，终于把橘猫闹得不耐烦了。肥皂一人给了一猫拳，两脚一蹬，自己回猫窝舔毛去了。

“最近很忙呀，赵峥跟我说你天天窝在店上写稿子。”

“还行吧…”何湫突然反应过来，“你认识赵峥？哎，你不会是…”

丁堰耸耸肩，“认真说来，我甚至能算你半个老板。嗯…至少到明年底吧。不过我不插手Black Tower的经营。”

何湫颇有些惊讶，看了丁堰好几眼：“Black Tower前景很好，赵峥说你要撤股，为什么呀？”

丁堰支起一条腿，懒散地靠在沙发上：“赵峥当时手头上有点紧，我就说借给他，他不干，非给我一部分股份。本来就没多少钱，算不得正经投资，挣个两三年分红就得了，何必老占别人的便宜。本来想今年底就撤的，赵峥还是不让，非说至少等到明年…”

他说得随意，何湫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己心里头咂摸了一会儿，一个没忍住，乐滋滋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

何湫想了想，还是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这人吧…还真挺不错的。”

“这叫什么评价？”丁堰是很不解的语气。

何湫转头看他，这人正笑得一脸畅意，眼睛往下睨她，眼角笑出几条细纹。

她就知道他是定然听懂了的。

午后，一群人正准备离开，“轰隆”一声，窗外噼噼啪啪落起雨来，并不是春日里那样稀稀落落的，而是痛快的倾盆大雨，打在雨棚上，打在树的枝叶上，发出好听的声音。空气里也终于透出一丝潮湿沁凉的味道。

几个人一时苦笑，走也走不得，干脆从丁堰家电视柜底下拖出一箱麻将，哗啦哗啦搓起来。邵辛阳不太会打麻将，丁堰又太精，都不被允许上桌。于是，何湫、黄陶、石祁和赖绍华各占据了餐桌的一个角，丁堰帮何湫抱膀子，邵辛阳给黄陶“喂马”。

何湫小时候经常跟着赵蓉混麻将馆，时间久了，看也看会了。她平时打得不多，也不怎么会算牌，但胜在脑子灵光，且有个见好就收的优点。丁堰刚开始还说上两句，打了两圈之后就不怎么出声了。

几个小时下来，几个人一算，何湫赢了两百多，赖绍华和石祁赢了几十块，只有邵辛阳和黄陶两个臭皮匠，硬生生倒了将近四百块钱出去。

虽说丁堰只是在旁边抱膀子，并没有“买马”，何湫还是分了他一半的钱，剩下的钱她给几个人点了奶茶送到丁堰家里。

黄陶本来输了钱还气鼓鼓的，何湫一杯冰奶茶又给她哄好了。

邵辛阳端着奶茶走到丁堰旁边：“何湫…还挺来事儿的哈。”

丁堰没立即回他，手里攥着何湫硬塞给他的一百五十块，望着沙发上被黄陶拉着说话的何湫。时间久到邵辛阳都以为他不会接话了，才听到丁堰说：“你小瞧谁呢？”

邵辛阳很惊讶地望着他，为他话里话外都稍显明显的占有欲。

其实沉默的时间里面，丁堰是想到何湫三四岁就帮着赵蓉做生意了。她年纪小，胆子却很大，卸货上货都能看得住。等到再大些，她学了算术，就能帮着赵蓉看账本了。

何湫骨子里还是保留了点街上混惯了的圆滑和流氓气的。丁堰觉得这点很好。

待那午后的骤雨狂风过去，天穹又是一派清明如洗了。

何湫很快就和丁堰店里的这几个年轻人熟起来。只要去Black Tower，她就会多绕一点路去汽修店上打个招呼。去的时候提着水果和早餐，走的时候也装了一兜子的零食饮料，嘴里还要塞两颗前台招待客人用的陈皮糖。

Black Tower下一期读书会的主题最终定了“暴雨”，何湫花了三天给读书会写了一篇推文，题目叫《下一个下暴雨的日子》。

正逢周末，于昕从城里过来找她，两个人坐在咖啡店里面聊天。何湫没什么写文的思路，于昕在旁边得吧得吧说个不停，下午的太阳催得何湫昏昏欲睡。

手机进了条消息，何湫撑起脑袋。

丁堰：【在你们店订了几杯咖啡，没事儿的话，你帮我送过来呗。】

何湫“嘿——”了一声，这人使唤人倒习惯。

丁堰下一秒就给她发了个红包过来，何湫也没客气，一点开，发现是个两百块的。

何湫：【你有病？咖啡都没跑腿费贵吧。】

丁堰：【来嘛，过来玩会儿，黄陶买了冰镇的西瓜。】

何湫本来就想找个法子袪袪困，何况她还收了丁堰足足两百的跑腿费。

何湫：【等着。】

回了消息，何湫走到前台，跟邹琦要了丁堰的单子，丁堰点了四杯冰咖。何湫想了想，又自己花钱多买了几杯冰柠檬茶。

提了两大袋的饮料，何湫喊于昕：“走，送外卖去。”

夏日里街上的空气都带着躁动，街两边两排梧桐树，投下一路上的斑驳。树上传来剪不断的蝉鸣，叫得人更是心烦。

何湫没让于昕提东西，于昕便给两人撑伞。走到汽修店的时候，何湫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丁堰和石祁一看到她俩就迎出来，一人接过一袋饮料。

“辛苦了辛苦了。”丁堰把袋子提进去，就连忙拉何湫到空调旁边坐着。

何湫被热得有点发懵，语气也不好：“我当然辛苦了！叫个外卖就行的事，你非要叫我送过来！”全然忘记自己利利索索收了别人两百整红包的事儿了。

丁堰也挑了丫西瓜双手捧给她，好声好气地哄：“我的不是。但西瓜没得罪你是不是，再不吃就不冰了，尝尝。”

何湫接过西瓜，很是疑惑：“你今天咋这么谄媚呢？”

丁堰“啧”了一声，转头不看她。

“堰哥好，我来蹭冰西瓜。”于昕笑眯眯地打招呼。

“欢迎。”丁堰回她一句。

于昕又大大方方跟其他人打招呼，她嘴甜，很快就跟人打成一片。

“我不是只订了四杯咖啡吗？”丁堰又转过来问何湫。

“老师傅们喝不惯咖啡，我就又买了几杯柠檬茶。”何湫把吃剩的西瓜瓤丢进垃圾桶，丁堰给她递上两张卫生纸擦手。

“我的疏忽，”丁堰没说他问过几位老师傅，“多少钱，我转你。”

吃了西瓜，何湫心头上的那点子无名火就被按灭了，也记起来自己乐颠颠收了别人两百块的事儿了：“得了吧，我刚收了你两百块钱呢。”

下午两三点钟太热，丁堰给他们放了几个小时的假。一群人都聚在前台这边的店面里，老师傅们扎一堆，年轻人扎成一堆，何湫和丁堰坐在柜台旁边。

“这么热，生意还好做吗？”何湫问丁堰。

“其实夏天生意更好，因为有很多修空调换空调的人。但天太热了，这边还好一点，装有空调。镇上那边都是大的修理和改装，这两天都没营业，邵辛阳在那边守着装空调。”丁堰顿了一下，又开口，“那个…”

“哎哎哎，怎么两个人坐在那边说小话呢，搞小团体呢。”于昕打断丁堰的话，把何湫拉到沙发上，沙发上还坐了黄陶跟石祁，丁堰就牵了根椅子坐到旁边。

“说什么呢？”

“正准备聊八卦呢。”

“聊谁八卦？”何湫也兴致勃勃抓了一把瓜子来嗑，“我觉得聊你最合适了，你那些个追求者，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说一下午。从哪个开始说？”

于昕恼羞成怒地打她，喊她走，几个人就笑作一团。

“没有…刚刚在聊石祁呢，他最近谈恋爱了。”黄陶笑眯眯地替于昕解围。

“石祁谈恋爱啦？恭喜恭喜。”何湫连忙转过去给石祁道喜。

黄陶又感慨石祁年纪这么小就谈上恋爱了。何湫一问，才发现黄陶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只是长了一张圆脸，所以显小。反而石祁看起来不比丁堰小多少，结果才二十岁。

“得，咱们店可真有意思。小的恋爱都谈上了，几个老的都还单着呢。”黄陶瞅了一眼丁堰，丁堰只在旁边喝着咖啡，仿佛浑然不觉黄陶在点他。

几个人就又去八卦石祁的女朋友了。那女孩儿是石祁舅妈的娘家侄女，也是石祁介绍他俩认识的。两个人本来都还不太情愿，但见了一面之后就不知道怎么看对眼了。

何湫正跟着起哄，就看到丁堰起身往外走。她感觉丁堰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正准备起身去问问，就看到丁堰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儿。】

“我出去一下。”何湫给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