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早上,丁堰就开车来何湫小区底下接她。
“你这回来之后怎么一天天地尽往外面跑,我一周都见不上你几面,现在更是连早饭都不在家里吃了…”何湫出门前,赵蓉跟在她后面嘟囔,显得可怜的紧。
何湫一边穿鞋,一边回她:“实在不行我给你买只狗,你就不至于没事做了…”
赵蓉露出嫌恶的表情:“我才不要,又脏又恶心…我受不了!”
何湫看着她,过了会儿才说:“那你就自己找事儿干吧,我走了。”
丁堰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何湫一上车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上熬夜了?”丁堰给她递了瓶水。
“我一般睡得都晚,晚上写稿子效率比较高。”何湫又打了一个哈欠,“没事儿,中午可以补个午觉。天大地大,兰姨的小馄饨最大,是吧?”
丁堰哼笑一声:“你这卖乖的话不应该在我面前说,等会儿去兰姨面前说,她准多往你碗里再塞几个。”
兰姨的店面在镇子中心的街上,停车不方便,丁堰把车停到了菜市场的停车区。下了车,两个人需要穿过菜市场。
应该是赶场的日子,市场里人声鼎沸。装着芹菜菠菜玉米猪肉的篮子互相剐蹭,买菜的卖菜的叫喊混在一起,偶尔某一处还挣脱出高亮的一声喊叫,引得人人回头观望。这时日头已经攀爬上顶头,白日的天光透过高高的顶棚对市场内的空气进行着催熟,摊子上的青菜蔫耷耷的,农人不停地往菜上洒水,但也很快就蒸发了。在这样蒸腾的环境里,何湫也觉得自己硬生生地被拔高了几分。
怕两个人被人群挤散,征得何湫同意之后,丁堰拉住了她的手腕。何湫垂着头,能看见满地的狼藉:被择下的菜叶随意堆叠在两旁,一不小心踏上一脚,便沾上满脚黑色的印迹,有人一不注意踉跄两步,粘腻的地上便划出长长一道笔直的痕。
丁堰在前面开道,两个人走得还算顺利。穿过狭窄的甬道,两个人来到了街上。
丁堰把手放开,给她指了个方向:“就那边。”
何湫有点喘,天太热,她出了很多汗。她跟着丁堰穿过街道,一边慢慢平复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兰姨的小店口岸很好,位于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早餐店两旁整齐排列着珠宝、丧葬、服装、理发店等商铺,何湫仔细一瞧,都是开了十多年的老铺,只是商铺的位置和何湫的记忆有些出入。
小店不算太大,差不多有七八张桌子,但被收拾得很整洁。
此时顾客不少,看装扮,大多都是镇子上的常客。上最多的是馄饨,红油的酸菜的,还有酸辣粉、包子、面条。
“兰姨!”丁堰抬腿就往店铺后面的厨房走,“看看谁来了?”
何湫有点紧张,小步跟在他后面。
“哎!”兰姨在厨房里答应了一声,隔着板,显得瓮声瓮气的。
紧接着,何湫就看到一个女人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看到跟在丁堰后面的何湫也是一愣。
“兰姨好。”何湫打了声招呼。
兰小青立马迎上来,“小湫啊,稀客稀客。丁堰老早就跟我说,说要带你来吃馄饨。快坐,快坐,想吃什么?兰姨这儿馄饨和酱肉包是招牌,杂酱面也不错的。”
何湫早上胃口并不大,就要了一份馄饨,丁堰要了一份杂酱面,给两人又添了一屉酱肉包。
“辛苦兰姨了。”何湫在长辈面前总是乖的,也假装没看见丁堰促狭地笑。
“哎呀,你愿意来,兰姨高兴得很。小堰,你照顾着点。”兰姨拍拍丁堰的手臂,就转身去厨房了。
“丁堰,”何湫小声喊他,“你之前怎么跟兰姨说的呀?”
“能怎么说,就说带你来吃馄饨呗。”丁堰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何湫面前的桌子,又忽然想到什么,“你爸妈离婚的事,我爸也知道了…”
何湫并不在乎,“知道就知道呗,迟早都会知道的。”
丁堰也就不跟她聊这个话题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接了一份工作…帮别人做账号。谢谢兰姨。”兰姨把馄饨和面送上来,何湫接过丁堰递过来的筷子,“工资不算低,主要是我不想写那么多商业稿了,现在能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你呢?”
丁堰又把面拌开,“汽修厂还那样,最近主要是在弄改装。做高端线我们没门路,也不适合,我就和邵辛阳决定做越野方面的改装。前段时间都在进新设备,花了好一笔钱,”说着,丁堰都觉得肉疼,“这两天,在跟我们比较熟的一支车队谈长期合作,那边先送了两部车过来,邵辛阳最近都在忙这个,我每天下午也要过来。”
丁堰没说大话,兰姨的馄饨很好吃,何湫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想吃的时候随时来,你让小堰开车载你嘛。”兰姨笑眯眯的跟他们道别。
上了车,丁堰转头问她:“你去哪儿?”
“红瓦街那边,那家Black Tower。你直接开回汽修厂,我走过去就可以了。”
丁堰转头看了她几秒,表情有点难言。
“怎么了?”
“没事儿。”丁堰一盘子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丁堰把车停在路边,就跟何湫道了别。
一到店里,就见黄陶石祁几个年轻人围在柜台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看嘛呢?”丁堰被他们看得不自在,“师傅都在干活,你们几个年轻人大早上倒在这儿躲懒呢?”
“少训我,”黄陶才不怕他,“八卦你算什么躲懒。”
“八卦我什么了,说来听听。”丁堰去柜台旁边的冰箱取了瓶冰水,拧开喝了两口。
“这姑娘是哪儿冒出来的?跟你认识多久了?”黄陶兴致勃勃地点,“啊,他们还打赌你多久能追上人家姑娘。”
丁堰觑她一眼,“一朋友,认识二十多年了。干活吧,再偷懒扣工资啊。”众人就纷纷散了。
把水放在柜台上,他掏出手机给赵峥发了条消息过去。
丁堰:【照顾着点你们店新来的那个小姑娘。】
赵峥:【?啥意思】
丁堰没再回他。
他这两天跟邵辛阳一起把车队送来的两部车给交付了,车队很满意,两边协商了几天,签了一份长期合作的合同。有了这份订单,丁堰的心放下了大半。
签完合同出来,邵辛阳揽上丁堰的肩膀:“我就说能行吧,你看看你一天天担心的…”
丁堰哼了一声:“你当然不用担心了,你丢进去的是你的零花钱,我丢进去的是什么,那是我棺材本儿…”
邵辛阳笑得不行:“没事儿,丁叔说镇上的公墓很便宜,一两千就能挑个好位置了,买两个以上还能打折呢哈哈哈哈…”
何湫发的第一条宣传热度平平,但她并不着急,店铺形象的构建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她仍然保持着三天一次的速度更新。除了照片、文字,她也剪了一些视频,有些是较为随性的分享,有时候是一些较为新颖的vlog。
七月初,何湫剪的一个“松果一日”vlog在网络上小火了一把。vlog里面,摄像机被戴在
松果的脖颈上,晃晃悠悠给予观众一个有趣又稀奇的视角:桌子下、柜子上,或者随着松果忽然飞腾到吧台上…这一个vlog就给“Black Tower”增加了好几百个的关注,并且随着播放量的增长,关注和分享都还在持续增加。
“邹琦说这几天的外卖订单都多了不少,”赵峥挺高兴,“你是大功臣啊,何湫。我需要给你涨工资吗?”
这大半个月,何湫早见识了这人温和皮相下随性的风格,撇了下嘴,耸耸肩:“很是用不着。如何变现才是真正的难题,赵老板,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峥心里头其实有些主意,但仍然坚持他的民主:“邹琦,你有想法吗?”
邹琦还在打外卖订单,嘴上配合他:“老板你说了算,我这儿打单子呢。”
“冯晖你呢?”
冯晖是赵峥花高价从另一家咖啡店挖来的咖啡师,跟赵峥差不多年纪,但比赵峥稳重得多,“我没意见,你们商量,你也别去烦小陈,今天有个大订单,一份咖啡配了六份甜点,她忙着呢。”
赵峥就和何湫商量起来,这一谈就是一个下午。
两个人在想法上很一致:就是要趁热打铁。一方面,各平台要尽快上线咖啡店的商品和周边。赵峥其实很有品牌意识,之前店里就有不少别致的周边设计,只要跟厂家协商好供货,跟快递公司谈定合作,随时就能上线。
除了周边产品,赵峥还打算在线上供应保质期较长的速溶咖啡和小饼干。这对冯晖和负责甜点的陈杉杉就是很大的考验了。配方怎么定,包装要什么样式…都让人头疼。
另一方面,线下也要跟进,毕竟咖啡店的销售额才是主体。何湫给了一些建议,让赵峥去和邹琦商量,看是否需要做一些活动以吸引顾客。更重要的是,两个人将新的一期读书会定在了两周之后。
新的账号是赵峥取的名字,命名为“諠湫”,取自《左传·昭公三年》:“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嚣尘,不可以居,请更诸爽垲者。’” 意思是指低湿、狭小、喧闹、尘土飞扬的地方。
按赵峥的话来说,这名颇有些“斯是陋室”之意,何况“湫”一字也与何湫有缘。
何湫板着脸硬邦邦地解释:“我原来不叫这个,三岁之前我叫何知秋,后来村里头算命的说我命里缺水,才改成现在这个名儿的。”
邹琦很认真地问她:“所以为什么你名字里一定要有个‘秋’,你不是生在春天的吗?”
赵峥和冯晖在旁边吃吃地笑,何湫被他们一打岔,也就同意了这个名字。两个人陆陆续续登了一些自己以及之前读书会成员的作品,有一些阅读量,但不多。
何湫和赵峥商定了一下,先把读书会的时间、地点以及报名方式等基本信息发布出去预热,但对于读书会的主题内容她仍然毫无头绪。她问了一圈,赵峥、冯晖、邹琦,甚至连负责做卫生的林阿姨也没逃过,但也没得出什么结论。
想不出来,何湫就干脆不想了,掏出手机给丁堰发消息:【有空吗?请你吃饭。】
过了会儿,丁堰回她:【没吃饭?来我家吧,今儿中午店里头几个在我家聚餐。】
何湫觉得不合适:【那算了,你们店里头聚餐,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丁堰干脆一个电话给她打过来。
“喂?”
“我就不去了,多尴尬。”何湫还能听见丁堰那边有点喧闹的背景音。
丁堰在那头笑了声,“都是年轻人,怕什么?再说,今天肥皂在家,你不想见见她?”
何湫有点心痒,“那行吧,我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到。”
“不急,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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