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季林复合了？

看到这条微信消息时，盛景正倚在办公室的饮水机旁接水。手机屏幕上还播放着刚刚刷到的抖音搞笑视频，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

“盛老师，水满了。”门口路过的老师轻声提醒。

盛景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按饮水机上的按钮，可还是慢了一步。

“嘶—”

溢出来的热水溅在指尖，瞬间泛起一片刺眼的红。盛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疼痛却像一根延绵的细针，顺着神经直刺太阳穴。

他将杯盖拧紧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原本今天周五他没课，因为语文老师的孩子半夜高烧，便临时调换了一节课。办公室里这会没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盛景盯着那片光影发了会儿呆，恍惚间想起抽屉里应该还有创可贴。

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翻找学校统一发放的医救箱。突然指尖触到一个硬物，抽出来一看，竟是两张褪了色的电影票根。票面上的字迹早已模糊，可日期却仍清晰可见。盛景动作一顿，随即“啪”地合上抽屉。

当真是流年不利。

停顿了一瞬，他又打开了抽屉将已经泛黄的票根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手机信息闪烁，盛景打字输入。

—复合你

字还没打完，顾小宁又不闲事大的发来了一张图片。

盛景点开图片，是一张微博截图，截图里是季林发的一个微博，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盛景冷笑一声，把刚才没发出去的消息删了重打。

—你最近很闲？

如果没记错，瑞士现在应该是凌晨三点，难得学业繁重的顾博士居然有闲情雅致深夜刷国内的微博？

顾小宁像是早有准备，又甩来两张截图。第一张图是粉丝热评第一位：“季老师，朋友生日吗？”季林回复：“是的。”第二张图上，微博发布时间04:15被红笔圈出，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4月15日是盛景的生日，时间是一周前。

励志睡小李子的男人：你可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盛景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后只打了四个字：

——关我屁事。

以前跟季林在一起，因为他出道的关系，谈恋爱得藏着掖着。每到什么纪念日生日，季林喜欢做这些暗戳戳的卡点。不过现在俩人早已分手一年多，他没这闲工夫去猜季林是什么意思。

手机持续震动，顾小宁的输入状态反复出现又消失，像是在斟酌措辞。

盛景懒得等，直接打断：

—你觉得我会吃回头草？

指尖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他又补了一句：

—还是馊了的那种。

六年感情，从校园到职场。当初有多甜蜜，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讽刺。季林签了音乐经纪公司后，俩人聚少离多，盛景理解他的事业，甚至接受不公开恋情。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在酒店房间里亲眼撞见的背叛。

这些事情盛景不愿再想，说多了也挺没意思。

励志睡小李子的男人：那就好，这一年看你清心寡欲的连酒吧都不去，我还以为你旧情难忘呢。

上课的预备铃在此时响起，清脆的铃声在走廊上回荡。盛景没再回复顾宁的消息，拿起教案书朝教室走去。

语文课是在最后一节，盛景没打算讲新课，索性让学生做了一套卷子。放学的铃声准时响起，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

“盛老师再见！”

“盛老师周一见！”

此起彼伏的道别声中，学生们像出笼的鸟儿般雀跃。拉链声哗啦啦响成一片，几个男生已经勾肩搭背地冲出了教室。

待最后一名学生离开，盛景仔细检查完窗户锁好教室门。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隔壁英语组的陆齐从里面快步走出。

陆齐今天格外精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熨得笔挺，连皮鞋都擦得锃亮。两人是同一年进学校的，平时关系不错。

“呦，盛老师，刚下课啊。”陆齐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个度，眼角眉梢都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盛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目光在陆齐身上打了个转：“陆老师这是中了彩票还是捡了钱？”

还没等陆齐回答，办公室里已经知道内幕的李老师就探出头来：“比中了彩票还厉害呢，人家陆老师脱单了，昨天在万达那看见他跟女朋友手挽着手逛街呢，那腻歪劲热乎着呢，啧啧。”

盛景恍然大悟地挑眉：“难怪今天走路跟脚底安了弹簧一样。”

办公室里的年轻老师们顿时笑作一团。

平日里最擅长活跃气氛的陆齐，此刻反倒成了众人围观调侃的对象。一向能说会道的他难得语塞，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干咳两声，强撑着镇定自若的模样，笑着说：“你们这群单身狗，就是**裸的嫉妒！”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笑声未歇的办公室里格外醒目。屏幕上赫然跳出“小可爱”三个字。

陆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出门时接起电话时声音也软了几分：“喂，亲爱的～”

办公室里的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促狭和调侃。

暮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依次亮起。盛景看了眼腕表，指针刚好指向七点，便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他住的小区离学校不算远，正常情况下半小时车程。但西城晚高峰的拥堵堪称噩梦，为此盛景养成了晚走的习惯，宁愿在办公室多待一会，也要避开那令人窒息的堵车长龙。

到了小区停车场，刚停好下车，手机消息就震动不停。盛景划开手机，年级组的工作通知群消息已经有了十几条未读。他随手回复了个“收到”，便转身走向智能快递柜。

快递箱里积攒了有好几天的包裹，他一一取出，最后抱着一个大纸箱刷卡进了电梯。

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是他三年前买的，多亏了做房产中介的小学同学提前透露开盘消息。十五楼的高度恰到好处，从客厅的落地窗望出去，可以将整个西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开了门，盛景把钥匙随手扔在玄关处，快递随性堆在茶几旁，他脱掉外衣便窝进沙发里。划开外卖APP，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时，突然想起上周教研会有同事推荐的一家粤式茶餐厅。烧鹅饭配例汤，再加一份水晶虾饺，他迅速下了单。

等待外卖的间隙，他漫不经心地刷起短视频，拇指刚滑动两下，屏幕却突然跳出一个熟悉的面孔季林，正在某档音乐节目的采访现场。

画面里的他穿着浅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许久不见，他的发型变了，原先的刘海现在梳成了三七分，但笑起来时眼角那几道细小的纹路依然如故。

主持人举着话筒坐在一旁问道：“季老师，《旧时光》重录版广受好评，对此，您有什么想对一直支持您的粉丝们说的吗？”

盛景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季林的嘴唇刚微微张开，下一秒他就划走了视频。

都说现在大数据算法会捕捉用户的信息，原先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刷到过任何关于季林的内容。今天顾小宁刚提起那个微博，算法就精准地推送了这个采访，简直像是某种恶意的巧合。

想了想他又蹙着眉返回了刚刚的界面，长按那条视频，选择了“不感兴趣”，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掉那些不该泛滥的情绪。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沥京的天气向来如此反复无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盛景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后颈抵着靠背，闭着眼睛。

不知在沙发上蜷缩了多久，直到手臂传来阵阵酸麻的感觉。他伸手捞过茶几上的手机，点开外卖软件发现订单显示已超时。

在他想冰箱里面还有什么能吃的时候。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灰雀酒吧歇业大酬宾最后三天，全场酒水七折

窗外的雨声渐密，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曲折的水痕。远处霓虹灯牌的光晕被雨水晕染开来，在窗玻璃上投下模糊的色块。他出神地望着那道水痕，看着它在下坠途中突然分裂，变成两条平行的细流，最终消失在窗框边缘。

然后他起身换衣服、抓钥匙，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要赶在情绪再次翻涌之前逃离这片寂静。

南巷，是一条藏在市中心的老街小巷，却因夜幕降临时的灯红酒绿而闻名。白天它是一条安静得几乎被遗忘的旧巷，到了夜晚霓虹灯亮起，酒吧与小酒馆纷纷开门迎客，整条街便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喧闹、热烈又带着几分暧昧的气息。这里聚集了形形色色的酒吧和小酒馆，风格各异。

盛景下了出租车便熟门熟路地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巷尾那家二楼名叫“灰雀”的酒吧。

从大学开始他就常来这里，算起来已经快十年了，这家酒吧门面并不张扬，只有门口一盏小小的彩虹灯在夜色中闪烁，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盛景推开厚重的橡木门，刹那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夹杂着刺鼻的酒精气息如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感的鼓点，伴随着悠扬的萨克斯旋律，猛地灌入耳中，让人瞬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眩晕感，仿佛一脚踏进了光怪陆离的异度时空。

“哟，稀客啊，人民教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