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京

翌日,沉寂半个月的议政殿终于喧闹起来,承天帝不再称病,而是端坐在龙椅上,下方文武百官整整齐齐低头沉默,仿佛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座石像。上次早朝时承天帝还在为天幕的出现而欣喜,觉得是上天对自己的肯定,而如今却恨不得能亲手把天幕扯下来。

有胆大的偷偷抬眼瞄了瞄盛怒中的帝王,随即就被承天帝周身几乎要凝为实体的怨气吓了回来。

“众卿可有事要奏。”

听听,这问的是什么问题。这么多天没上朝,怎么可能无事奏对,可也正是因为多日不朝,今天这一遭才别有用意。

承天帝想谈天幕,众臣知晓,但无人敢应。

怎么应?是大骂那位天幕认证的千古一帝、还是盛赞他未来不可限量?

朝堂之上没人是傻子,承天帝同样不是,没人应,他就点:“天幕显现三次,想必诸位爱卿定有见解,许爱卿,你是如何考量的?”

被点到名的礼部尚书脖子一缩,仿佛铡刀落在脖颈,决然开口:“回陛下,臣以为盛蕴安虽为皇室血脉,然其身份为庶民,继承大统于礼法不合。天幕对其极尽推崇,可见也是无礼之徒,不可尽信。”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狠,得位不正从来都是难以抹去的污点,这样回答显然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只顾及上位帝王的想法了。

高台上的承天帝怒火似乎都消退了些。他状似失落:“别说这些,朕当年被蒙蔽……他怨怼于朕也是情有可原。”

他悲伤,立刻便有皇派向承天帝奏对:“陛下,从来只有君令臣死之言,岂有臣民怨怼君王之理,放任下去必将酿成大祸。还望陛下早做决断,保社稷安宁。”

“别说了。”承天帝推脱,便有人不断劝谏,朝堂就像戏班子一般,逐渐走向众人心知肚明的局面。其余官员或事不关己,或有心无力,最多在心里叹息一声,而后如以往般归于平静。也有少数人关注着前排齐国公身姿挺拔的背影,心里泛起嘀咕。

一旦盛蕴安被冠上得位不正的帽子,那齐清渊同样讨不到好,恐怕就连齐国公府都要毁于一旦,怎么齐国公却能如此淡然。

“陛下,礼不可废啊!”有人声嘶力竭,仿佛要血溅当场。承天帝面上悲痛,心中暗爽,一步一步来,只要将人按上罪名抓捕回来,生杀予夺就都随他心意了。想到盛蕴安被抓后无能为力的模样,承天帝已按耐不住,连伪装都继续不下去了:

“众爱卿言之有理,朕虽于心不忍,却不能让江山社稷为之动荡。既如此便传旨下去,即刻捉拿……”

“启——启禀陛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被生生堵在承天帝的喉咙中,憋得他面孔都有些红。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长宁公主府的车架方才进了城,车上……车上……”

承天帝眉头紧锁,百官也紧盯下文,小太监过于紧张没控制住声响,整个议政殿都充斥着他尖锐的声音:“世子爷说找到了故人,要来求见陛下,这会怕是已经到宫门口了。”

宫外,京城。

盛蕴安坐在奢华尊贵的车架里,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多年未见的京城。更重要的是,让城中的人看见他,知道他回来了,正打算去求见陛下。

这辆车架是公主府能动用的最高规格,除非年节祭祀难得一见,再加上又是天幕刚出现完的时机。先太子之子、天幕所预言的千古一帝回到京城的消息,和盛蕴安预想的一样飞速传开了去。

熟悉的景色略过,陌生的面孔闪过,各异的目光凝聚在盛蕴安的身上,让他渐渐红了眼眶。齐清渊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担心:“殿下?”

盛蕴安眸中已有湿意,配上他血色不足的皮肤和瘦削的身形,让人不禁联想他的遭遇。百姓们只觉得车架里的贵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奢华的装饰更突显了这令人心碎的违和感。

“清渊哥,祖父会见我的,对吧。”盛蕴安语气满是颤抖,可转瞬而逝的抬眸中却满是志在必得。齐清渊了然他并没有真的陷入悲痛中,配合开口:“我已经派人通传,陛下慈悲,会传召您的。”

车架缓缓穿过皇城,再往前就是皇宫领地,不可再乘。盛蕴安一身粗布麻衣,缓缓踏出车架,坚定地走向宫门外等候。远处围满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在猜测事情会如何发展。这位曾经的天潢贵胄在天幕的一番宣扬后,会有什么下场。

盛蕴安内心很平静,平静到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可能是即将到来的针锋相对已经在他脑海中预演无数次,也可能是是他知道事情接下来只会有一种发展。

他预料之内的那种发展。

没有等待太久,皇帝的旨意层层而下,宣盛蕴安觐见。

一路的招摇过城早让他回来的消息传扬了出去,皇帝无法躲,更不能当做没看见,否则他辛苦营造的慈父姿态刹那间便不攻自破。

宽阔的大殿内是这个王朝的领导者们,而最高的王座之上,就是他那冷血无能的祖父。他们审视着盛蕴安,一寸寸、一丝丝。

盛蕴安身体不住颤抖,他跌撞着跪倒在堂下,凌乱地呼吸,泪水于眼眶将落未落,话语从呜咽中起:“孙儿——”

他骤然顿住,似认命般低下头:“草民叩见陛下。”

什么样的人会被称为千古一帝,在此之前朝臣都有过诸多猜想,但直到此刻,种种猜测落到一人身上,那些阴谋算计就仿佛飘摇的柳絮般失去落点。

还是个孩子。

有人这样想。

承天帝满心的怒火被压抑着无处发泄,孺慕之情和他的江山比起来太过缥缈,连一丝恍然都不配占有。他紧握龙椅的扶手,居高临下,原先的伪装似乎都难以维持下去。

这场戏也不需要他开口。

盛蕴安猛然抬头,眸中沁血:“陛下,草民有冤要奏。草民父兄为人杀害,尸骨无存,家破人亡。草民有心报仇却无能为力,还求陛下能查明凶手,还父兄一个公道。”

朝堂如死一般寂静。

承天帝高坐堂上,不知如何思量。朝臣多惊出一身冷汗,生怕被搅合进一场腥风血雨中。盛蕴安却像是不知自己正在说的事会引起多大的后果,沉浸在仇恨与悲痛中:

“陛下,草民知晓告御状的后果,也知晓天幕所言……”他抬眼望向堂上的人:“草民绝无异心,愿以死明志,只求为父兄换得一个真相。”

盛蕴安再次拜了下去,瘦削的身体蜷在一起只有小小一个。他不再言语,平静的等待自己的结局。

死死盯着盛蕴安的身影,承天帝从来没有如此烦躁过。他想下令判刑,又生生忍了下去。他招摇过市回京,如果就这样处置了盛蕴安,那天下人会怎么议论他。可如果放任不管,事情会不会真如天幕所说,让这个不讨喜的孙儿夺了至尊之位。

骑虎难下,烦躁至极。

“启禀陛下,臣以为许尚书所言不无道理,天幕之说不可尽信。”有人打破了紧绷的气氛,正是一直未有言语的齐国公:“天幕神异,但言语凌乱,黑白不分。陛下贤德无只言片语,些微失察却广而告之,可见其居心。”

“陛下圣明,必不会为天幕所惑。”

好一顶高帽子。

不少大臣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关窍:天幕言盛蕴安会篡位,同样言承天帝是昏君。若是不管不顾处置了盛蕴安,那么昏君之名便死死扣在承天帝的头上。现在他们将选择摆在了承天帝的面前,是承认,还是反驳。

这位帝王太过在乎他的颜面,他只有一个选择。

并且:

“臣附议。”众人看去,竟是站在最前方的丞相崔寅。

崔丞相对这位小殿下的态度很复杂。他害怕盛蕴安会成为祸乱大盛的源头,又害怕他真如天幕所说般圣明,失去了他,大盛再无机遇如天幕预知般强盛。

在他看来,若是承天帝和盛蕴安都可以摒弃私心,那便是绝妙的发展。而今这种机会就在眼前,他终于下场表明自己的态度。

有了丞相的带头,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大臣附议。承天帝目光落在盛蕴安始终未曾抬起的背影上,心情终于平复了些。

“众卿所言有理,天幕妖言惑众,妄图毁我祖孙之情。”

“安儿,你受苦了。”

盛蕴安起身,泪水终于落了下来:“……祖父。”

承天帝难得慈祥:“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你先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是。”

“安排人将别苑打扫出来,仔细伺候着。”承天帝对身边內监吩咐道。

內监应是,而后高声喊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无人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找没趣,承天帝面色阴沉地离开了议政殿。

朝臣松了口气,随即将目光都汇聚到大殿中央的盛蕴安身上。

盛蕴安缓缓从地上站起,轻拍了拍因伏地而沾上的灰尘,从容不迫地朝着方才为自己说话的齐国公略微欠身。而后他视线逐一略过朝臣的脸,众人这才发现这位小殿下的身量已经长开,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年模样了。

没人敢来与他搭话,盛蕴安也没有与他们交谈的打算,直到內监来喊他,才冲着朝臣们拱手行礼,跟在了內监身后。

朝臣们有的漠然,有的还礼,直到盛蕴安的身影也消失不见,才终于放松下来,三三两两朝殿外走去。

公主府的车架还停在宫外,齐清渊立在车架前,看着大臣们陆续走出来,心下了然。

“回府吧。”齐国公从他身边走过,坐上了自己的车架。齐清渊深深望了一眼皇宫,转身离开了这里。

一切,才刚要开始。

戏精小安初上线,正式开始走剧情啦。

下属收收收!事业干干干!权势涨涨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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