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乌迹

送走了不速之客,别苑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某日,盛蕴安倚在假山旁打水漂,石子一连跳出好远才坠入湖底。手里的石块打完了,正欲再拾,就有人双手捧了石块恭敬奉上。

“咦?不是让你们好好休息?”来人正是卓岩和琼鸢。

卓岩不善言辞,只低头捧着石块。琼鸢拽了他一把,两人齐齐跪下:“谢谢主子那日为我二人出头。”

他们称呼改的明显,盛蕴安没有否认,只是拿过石块,示意他们起来。

“他们那样做有段时间了吧,你们有告知总管吗?”

闻言琼鸢有些失落:“奴婢禀报过,但总管只说定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才惹了大家厌烦,将我们骂了一顿。”

琼鸢他们只是没品级的小宫人,总管自然不会多为他们考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常态。盛蕴安又问:“那你们认同他这番话吗?”

琼鸢不说话,卓岩忍了又忍,看见盛蕴安正望着他,话语脱口而出:“带头的那人有个品级很高的干爹,总管不想得罪他,不会帮我们的。”

“干爹?”盛蕴安想起那天有底气反驳他的那个,心下了然。

“那你们想跟着我是因为看透了宫里的糟污?跟着我可不一定是个好选择。”盛蕴安语气里带着笑意,打趣着年纪不大的二人。

“不是的。”琼鸢有些着急:“主子救了我们,不论怎样我们都愿意一辈子侍奉您。”

眼瞅着她又要拽着卓岩跪下去,盛蕴安赶紧拦住她。

“诶诶诶,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盛蕴安对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有些无奈,又觉得有趣得紧:“想留就留下呗。”

“谢谢主子。”琼鸢十分欣喜,方才得到盛蕴安的首肯,立刻就张罗着要将他的房间再打扫一遍,留下盛蕴安拿着石子和卓岩面面相觑。卓岩更加直接,看盛蕴安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立刻转身替他去寻觅合适的石子去了。

盛蕴安:……

总觉得何处似乎不太对劲呢。

都说有人好办事,这好处在当天就显了出来。晚膳时分,琼鸢突然偷偷提起:“主子,您是不是想见齐国公世子殿下?”

盛蕴安动作一顿:“为何这么问?”

“您被困在这定是要联络人来帮您,卓岩知道别苑有个能出去的狗洞,如果您需要的话……”

“不用,你俩别操这份心了。”盛蕴安有些哭笑不得,没法想象齐清渊从狗洞进出的样子。不过这个狗洞倒是能有点别的用途。

离天幕下次出现还有三天,朝野上下除了关注天幕和盛蕴安外,不得不分出一半精力放在即将到来的万寿节上。而承天帝就像是忘了盛蕴安这个人一样,任由他在别苑自生自灭。

京城之内诸多猜测,而远离喧嚣的盛蕴安本人却对局势了如指掌。他面前是几张不知如何夹带进来的纸条,上面正是齐清渊的字迹:

【一切如计划所料,望多保重。】

【叶辰尚未归还,恐生事端。】

还有一张今日传来的:

【狩猎在即,万事俱备,不日可出。】

盛蕴安将几张纸条一起置于烛火中燃尽。对于自己能出去他并不意外,但叶辰到今日还没来到京城却是他没有料到的。

是找人的过程中遇到了困难?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绊住了他?

齐清渊对此有些担忧,但盛蕴安更多的却是奇怪。他传了纸条出去安抚齐清渊,一边等着叶辰回来再详谈经过。

好在叶辰没有辜负这份期望,天幕出现前一天,盛蕴安终于收到传信:

【叶辰归。】

盛蕴安立即起身:“卓岩,跟我走。”

他迫不及待要知道当年钟司正究竟知道了什么,一刻也等不了。

京城,四季酒楼。

这家的东家很有生意头脑,酒楼的生意要做,其余的也不落下。用餐便可听曲,移步便是茶室,若是来的人巧了,说不得就是一场小型诗会。最关键的是特殊的包房设计,包房能听见茶室中的进展,也可自由选择是否和茶室中人交谈。

自从有学子在此处争辩被某官员看中后收为门生,四季酒楼的茶室里就从来不缺指点江山的文人墨客。也有人试图混进包房或者向酒楼打听贵人信息,但四季酒楼的态度从来明确:他们只做生意,不泄露主顾的信息,也不干扰主顾的行为。

寒门学子与乡绅富豪都是四季酒楼的主顾,但能进入包房的,还是只有位高权重之人。

比如刚从狗洞里钻出来的盛蕴安,成功凭借长宁公主府的印鉴坐进了这里。

卓岩去国公府通知齐清渊,琼鸢则留在别苑以便应付突发情况。虽然盛蕴安觉得即使被发现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出幺蛾子最好。

下方茶室里客人不少,喝茶的没有几个,吟诗作对倒是滔滔不绝,今日的主题无可争议,自然是即将到来的万寿盛典了。

听着下方的夸耀之声一句比一句真切,一首比一首激昂,盛蕴安心中突然有了些疑问:这样的夸奖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虚与委蛇,只求前程。在这样的夸耀中,人又能否真的看透背后的虚情假意。

就像他的祖父,恐怕到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盛蕴安摇头,正准备断开茶室的声音,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江予兄,你要不要作一首恭祝陛下。”

盛蕴安探头望去,正看见下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有些惊讶,还未来得及有何举动,包房中就进了人。

是齐清渊和叶辰,还有……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青年。盛蕴安断开茶室传来的声音,瞬间占据主导位置。

“你们来了。这位是……”他毫不掩饰地打量对方,后者也不觉冒犯,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撑着脑袋看向他们。

他的行动太过自然,仿佛是这个包间里的局外人,盛蕴安略带迷茫的视线瞟向叶辰,后者下巴一扬,满脸得意:“这家伙和你要找的人有关系,估计是不想见你,提前躲起来了,我捉了他好几天呢。”

盛蕴安硬是从这一段里听出一股捉迷藏的既视感,他又问道:“怎么称呼?”

“乌迹。你想找的人已经死了。”

他说话过于直白,盛蕴安内心触动但面上未显:“你知道我要找谁?”

“找姓钟的老头子。”乌迹打了个哈欠:“也没谁能和你扯上关系了。不过他已经死了,从星运司回来后没多久。”

他话语里没有悲伤和沉重,仿佛钟司正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人,而是话本子上虚构的,充满不真实感。

“你和钟司正是什么关系?”盛蕴安问。

“算是师徒吧。”

乌迹终于打起点精神:“皇孙殿下你是不是想问老钟如何知道先太子会出事的。”

“乌先生知道?”

乌迹耸耸肩:“老钟这个人,年纪不小,但是脑袋没怎么长,就喜欢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把自己搭进去一点也不亏。就是没干人事,把我也给搭进来了。”

盛蕴安三人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不用说,对这番莫名其妙的回答并不满意。双方诡异的陷入某种对峙状态,好半晌,乌迹才开口:

“殿下,你相信星象吗?”

“只有耳闻,谈不上信不信。”

乌迹终于将身子坐直一些:“星运这一说挺虚无缥缈的,有用与否更多看人。殿下想要的答案我并不清楚,不过以我对老钟的了解,他应该是预感到了什么,才会有所行动。”

“先生是指当年钟大人是算到我父亲会出事,就像你未卜先知叶辰会去找你们,所以提前藏了起来?”盛蕴安问。

提到叶辰,乌迹周身的氛围都随之一沉,眼神空洞:“唉,早知道还是要被带来,就不和他周旋那几天了。累死我了。”

盛蕴安多数时候都像个好说话的少年郎,但在需要的时刻,他有着谁也比不过的尊贵与威严。

“既然乌先生不愿意见我。”他语气肯定:“想必是在我身上也算到什么了吧?”

“……殿下命格贵重。”天幕都认证了。

“可你却不愿与我扯上关系。”

乌迹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身子又歪了下来:“成为殿下的臣属自然是好,但您登基前未免忙碌,我这个人,只想着混吃等死。”

“也就是说你并无投身任何人门下的想法?那这混吃等死的理想可不好达成。”

盛蕴安似是提乌迹考虑起了出路,乌迹眨巴眨巴眼,只言一句:

“殿下,天机不可泄露。”

随后他潇洒起身,“殿下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后会有期。”说完便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

眼看乌迹的背影消失不见,叶辰咂咂嘴:“就怎么让他走了?他不会自己再跑回去吧。”

“人家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还能怎么办。”盛蕴安心态良好,并对叶辰的工作予以表扬:“干得不错。”

两人碰了个拳,一直沉默的齐清渊终于开口:

“殿下,此次事发突然,下次不可再随性而为了。偷跑出别苑不提暴露的后果,也可能遇到杀手死士,伤及自身。”

天知道齐清渊在接到门房通知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别苑和盛蕴安身上聚着无数双眼,他不敢想象某个万一可能发生的后果。

盛蕴安仿佛被训的学徒,一脸认真,虚心听讲,暗地里却背过头对叶辰偷偷做了个鬼脸。

看得清清楚楚的齐清渊:……

他深吸一口气,又很快释然了。

从前好像也有过这种时候,因为逃学被师长教训的小皇孙,就是现在这副样子。这个样子才像是盛蕴安,没有背负着仇恨、迎着阴谋诡计的小殿下,哪怕只有这片刻,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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