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树林,在一处峭壁上开裂。翠色如瀑布一般沿着青灰色的石壁垂直向下坠落。云开雾散,皎洁的月色倾斜在枝叶上,微风摇曳,仿佛泛起若有若无的萤光。崖顶的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瘦削的人影。除了飘动的发丝和衣襟,一切都静默着,仿佛人影与山岩融为了一体。
见过徐子英后,江北便一直这样一言不发。
贾三文从旁边的篝火堆里走近,将树枝串着的蛙腿递到她的身侧:“俗话讲得好——人是铁,饭是钢。越是心绪烦闷,越应该大快朵颐,化悲愤为食欲,才能得到解决问题的力量。”刚刚烤熟的蛙腿还滋滋地冒着油星。他也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野生的香料,不知名的花籽错落有致地排布在焦黄的肉丝上,散发出阵阵清香。
可惜,江北并无食欲。她木讷地看着远处,摇了摇头。
贾三文用树叶把烤蛙包好,也坐到了青石上。“刚才你叫她子英。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李云霄大侠唯一的官方弟子——徐子英了。你们是故友?”
“她是我师妹。”江北沉吟道。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似是想起了年少往事。
“看来传闻总是半真半假的。李云霄确有一位颇具慧根的传人,但并不是少不更事的徐子英,而是你这位隐姓埋名的大师姐。”
“我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为何?”
江北侧过脸来望着贾三文。沉默良久后,她解下了头上的发带。乱发轻拂,骇人的眼纹和伤疤在月色下分外清晰。贾三文一脸骇然,只觉那眼纹似乎能摄人心魄,看上一眼就毛骨悚然。她难以察觉地轻叹一声,重新系上发带。“我被灾相碎片附体,曾于五年前病发大闹师门,刺死——哦……刺伤了子英。自那以后,便孤剑远行、独自漂泊。”
贾三文见她沉下声去,便接到:“以江大侠温和正直的性子,‘大闹师门’也肯定是受灾相碎片的影响。这并非你有意为之,还是放过自己吧。”
江北没有回答,极目远眺,视线迷离。
贾三文转口问道:“理线师最重清誉。你师妹又怎会和偷猎者厮混在一起?”
江北茫然地摇了摇头,右手不自觉地在剑柄上摩挲。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她低声道:“她恨我。”
贾三文明白,这并非是问题的答案,而是此时压在她心头的一座巨石。这位师妹必是在她心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这份恨与疏远才足以让单挑怪力屠户的“江大侠”黯然。他用轻松的口气答道:“她看起来十六七岁,正是自我意识旺盛的时候。依我拙见,兴许是看所有人都不顺眼。”说完,他尬笑了两声,却见她依然愁眉不展。
“她恨我。”江北又轻声重复了一次。峭壁之上微风拂过,她似是感到浓重的凉意,缩起了身子。憔悴的面容隐在了阴影之中。
贾三文心中难过,伸出左臂想要揽住她的肩膀,但犹豫再三又缩回手去。
“我们返回榕塘镇吧。”江北再次抬起头时,双目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晶莹,“也许我不再出现,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贾三文愣了片刻:“那灾相怎么办?”
“你替我委托给其他理线师吧。”江北把脸埋在手掌之中,哽咽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无颜面对她。”
见到她怯懦退缩的样子,贾三文心中不忍,却还是追问:“那其他理线师会如何对待他们?——会如何对待徐师妹?”
江北似乎还未想到此处。这是一个偷猎团伙,想必也不是第一次作案,一旦被其他人抓到后果不堪设想。徐子英的青春年华,很可能就此因年少无知而葬送。
“你在她的人生里消失了五年。我们不知道她是如何走到今天的,但我从未在一个豆蔻少女身上见过如此浓重的杀气和戾气。此时,她的身边缺少一个引她向善的人。”贾三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确定要因为一时的怯懦,让她再次失去师姐吗?”
江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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