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为845年,玛利亚之墙被打破时
来到调查兵团后,念的预知能力发作的次数其实很少。
或许是因为进入了安全的环境,感觉到了心安。
在对她的预知能力进行试验后韩吉才发现,她的能力几乎是不可控的,碎片画面的出现基本没有预兆。
有时候是她看到的韩吉因为熬夜研究第二天差点撞到墙上,有时候是米克喂马的时候因为跟她说话分神后差点被马尥了蹶子。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因此看到这些画面时,她几乎没有多少头痛——顶多就是被针扎了一下那样。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出现的预知画面基本都是与她有关的未来。
了解了这一点后,利威尔反而松一口气。
就她自己来说,这个能力其实是最好的危险预警。又因为不可控性,无法成为埃尔文想要的秘密武器。
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只有念自己因为觉得帮不上大家感到有些失落,连埃尔文甚至都没有表达过意外——如果可控,“预知”这种能力近乎逆天,连他也无法估量代价。
而念的能力,很显然控制在这个度以内。
但是就在临近调查兵团的又一次壁外调查的时候,念的预知发作的却突然一反常态。
那本来是一个很平常的早上,利威尔在跟她练格斗术,韩吉路过训练场正热情的冲她招手,利威尔挥出的木刀逼近她颈间时,念忽然瞳孔紧缩,一个踉跄向着刀刃摔去——利威尔眼疾手快的松开了握着刀的手,在木刀当啷坠地时一把接住她。
念的耳边嗡鸣不止,一阵阵的头痛让她眼前发花,喉咙间涌上铁锈味。一片血色中,她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些远远超越人类的巨大身影,嘴里还咬着看不清是谁的人影。
她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利威尔身上,韩吉也慌张的跑了过来。
“小念?小念!”
韩吉的声音有些模糊,念扶着刺痛的头,瞳孔几乎涣散。
利威尔一把抱起她就往医疗室去,韩吉已经招呼莫布里特去叫埃尔文和米克。
“巨人…”被利威尔放在床上时,念拉住了他的衣角,紫眸闪着幽暗的光,“那就是巨人吗…”
埃尔文垂眸细听着。
念的声音近乎沙哑,有血腥味似乎顺着眼前的画面传来,一阵阵刺痛着她的五感。
“巨人…好多巨人…在吃人…”念断断续续的说,画面终于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片黑暗。
念拉着他衣角的手无力垂下,晕过去的时候,利威尔近乎慌张的扣住她的脉搏,然后才松开手。
“她应该没有见过巨人。”埃尔文看向脸色苍白的、正被韩吉检查的念,“但她刚才的意思是,她看到了巨人在吃人。”
“是明天的壁外调查吗?”米克皱了皱眉,“但是她又不会参与,为什么能看到巨人在吃人?”
埃尔文陷入了沉思。
“她发烧了。”韩吉忽然说,“烧的很快、几乎是立刻烧起来的。”
利威尔的手附上她的额头——应该算是低烧的体温,但是跟刚才还浑身冰冷的温度一对比就体现出体温上涨的格外快。
“利威尔,明天你就留在本部。”埃尔文果断道。
“你的意思是,在明知道明天的壁外调查可能会有很大伤亡的情况下,让我留在最安全的地方?”利威尔不满的皱了皱眉。
“对,没错。”埃尔文盯着他,“我会去找夏迪斯团长报告这件事。”
“现在,我们没办法判断,危险的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了。”利威尔沉默了一会,还是说。
“韩吉,米克,通知下去,明天的行动,所有人加强警戒,我去找夏迪斯团长。”埃尔文站起身,“利威尔,这里就交给你了。”
念再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额头还钝钝的疼。
“醒了?”利威尔伸出手试了一下她的额温,发现没有下降,他皱了皱眉,“感觉怎么样?”
“头…好痛…”念捂住额头,低声喃喃道,“我看到了…好多巨人…”
“但是我看不清在哪…也看不清是谁…”她努力回忆着看到的画面,一阵一阵的抽痛却让她有些无法思考。
“好了,别想了。”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利威尔出声打断她,“我会跟埃尔文说的。”
韩吉恰在此时敲响了门。
“我去找埃尔文,这里交给你了。”利威尔冲韩吉点了下头。
“还是有点烧。”韩吉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向她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块糖,“尝尝这个?”
念好奇的剥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时眼睛亮了起来,“好甜!”
连头痛都被这股甜意冲淡几分。
“明天的壁外调查,利威尔会留在本部。”韩吉说,“遇到什么事情或者看到什么就去找利威尔,知道了吗?”
“诶?他……”念愣了愣,“为什么?就因为我看到的画面吗?可是万一不是…”
“小念。”韩吉温柔的打断她,镜片下的眼神里是坚定,“不用担心。埃尔文会考虑到所有的可能,这是他的命令,相信他。”
“是。”念低着头说。
————
这次壁外调查的损失依旧惨重。埃尔文骑着马走在回程的路上,在围观群众的诘问中,余光却瞥到了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睛。
是个绿眸的少年。和那个向往的眼神对上的瞬间,埃尔文垂下了眼眸。
视线扫过旁边黑发黑眸的少女的时候,埃尔文突然想起了念。
虽然这次壁外调查依然有着牺牲,但死亡率和之前几次没什么区别,所以念昨天看到的,真的只是壁外调查的画面吗?
那她又为什么会看到自己没有参与的画面?
回到兵团驻地时,利威尔已经等在了办公室。
“她怎么样了?”埃尔文问。
“体温降下来了,但是精力还没恢复,今天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利威尔拉了把椅子坐过来。
“今天的壁外调查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埃尔文沉思道,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慌张的脚步声。
“埃尔文!”韩吉猛地推开门,“希干希纳区的城墙被打破了!”
“什么!”埃尔文和利威尔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驻屯兵团传来的消息。出现了一只比城墙还要高一个头的巨人,踢碎了城门,大量巨人已经进入了希干希纳区!”韩吉匆匆的说,“夏迪斯团长召集所有人开会!”
韩吉的心尖在发颤——怎么会这样?希干希纳区可是小念的…
埃尔文忽的想起念的话,猛地停住了脚步,“所以,她看到的画面其实不是墙外,而是希干希纳区!”
她的故乡。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想起念曾经说过的话。
“我的家…在希干希纳区的一个深山里。”那是在念主动说明自己圣女身份后的一个夜晚,是聊天的时候韩吉主动问起念的家乡,“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的家族和妈妈的东洋人身份在城镇里似乎都遭到了迫害,所以躲进了深山,也是因此爸爸妈妈才会相识,然后组建了家庭,我还有一个姐姐。”
“我和姐姐从来没有去过镇上,爸爸说我们还太小了,等再长大一点就带我们去…所以我不认识回家的路…”
那时的韩吉正因自己总是逗念想让她喊一声姐姐后悔,默默记下了她说的内容,计划着下次休假的时候要去希干希纳区打听一下。
正当所有人都怔愣了一刻的时候,米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玛利亚之墙被打破了!”
来不及再去思考念的事情,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
“出现了一个全身披着铠甲的巨人,”米克跟在他们身后,“冲破了玛丽亚之墙的城门,玛利亚之墙陷落了!”
正在房间内休息的念被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吸引,她有些疑惑的打开门,看着各处奔走的士兵。
“前辈,发生了什么事?”她拦住面前的一个调查兵。
“是你啊,埃尔文班的小家伙。”女兵看了她一眼,“希干希纳区的城墙和玛利亚之墙被打破了。”
念愣在原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女兵匆匆的说,“突然出现的一个超大型的巨人打破了希干希纳区的城墙,之后又出现了一个铠甲巨人趁着玛利亚之墙的门没关上的时候冲破了玛利亚之墙的城门。玛利亚之墙已经…陷落了。”
念如遭雷击,她有些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扶着门框才站稳。
“你没事吧?”女兵担心的把她扶到房间的床上坐下,“是被吓坏了吗?埃尔文分队长他们都去开会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叫他们。”
念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大脑一片混沌,还在一抽一抽的痛着,她茫然的捂住了额头。
希干希纳区…沦陷了?
开玩笑的吧…
她的瞳孔在不断震颤,那爸爸妈妈和姐姐…
他们生活在消息不够灵通的深山里,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
她的家…
她还一直想着,等加入兵团后,她就在找休假的时候回希干希纳区,总能找到她家的消息…
爸爸妈妈和姐姐也一定很惦记着她…
现在,那个家,还回的去吗?
那个爸爸带着打猎的猎物回家的时候,妈妈会站在门口迎接,她和姐姐总是缠着爸爸让他下次打猎时带上她们的家…
回不去了。
利威尔匆匆赶回来时,对上的就是念近乎茫然的眼神。
那个女兵在会议室外面徘徊了几圈才等到开完会出来的利威尔、韩吉和米克——埃尔文被夏迪斯团长留下了。
“刚才你们班的那个小家伙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把消息跟她说了,她好像被吓到了。”女兵说,“她在房间里,你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利威尔已经步履匆匆的往念的房间走去了。
韩吉和米克对视了一眼。
她不是被吓到了,而是…
“利威尔先生,”念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他,“我没有家了。”
利威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是说她的家人一定能活下来?不,生活在深山里,比逃亡的消息先到达的一定是巨人。还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让她一定要坚强?不,她还只是个孩子,面对家破人亡的那个可能,要怎么坚强?
利威尔沉默的走到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哭吧。”
他说。
念拽住他的衣襟,眼泪终于落下。
从无声的落泪到嚎啕大哭。
韩吉想敲门的手慢慢垂下,她转过身背靠着门板,听着念近乎绝望的哭嚎。
直到哭声渐渐平息,听到屋内响起脚步声,韩吉站直了身体,利威尔打开了门。
“又烧起来了,温度比之前还高。”利威尔皱着眉说,侧身让韩吉进去。
念应该是哭累了,加上之前预知还没恢复足够的精力睡了过去,却紧皱着眉头,韩吉覆上她额头的手几乎被烫了一下般弹开。
“我去拿药,你先用湿毛巾给她降温。”韩吉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埃尔文和米克。
“发了高烧。”利威尔把手帕浸入凉水,对走到床边的埃尔文说。
“她看到的应该是希干希纳区的画面,因为是她的故乡。”埃尔文看着沉睡的念,“虽然很残忍,但是,她的家应该…”
利威尔沉默着把湿手帕叠好盖在她的额头上。
“玛丽亚之墙的难民已经疏散进入罗塞之墙了,就是不知道贮藏的粮食还能供给多久。”埃尔文低声说,“我们之前打造的行军路线不能再用了。之后的壁外调查,应该要局限在玛利亚之墙了。”
韩吉端着药回来,利威尔小心的扶起她。
“小念,醒醒,先把药喝了。”韩吉轻声细语的叫醒念,把药给迷迷糊糊的她灌下去,在利威尔把她放平之后还轻轻的拍了拍。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韩吉看着念,说。
埃尔文点了点头,其他三人都跟着他走出了念的房间。
利威尔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她,轻轻关上了门。
等念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她几乎像一夜间成长了起来一样,整个人平静的可怕。
在那之后,她没有再提起过父母和姐姐,最后的稚气也似乎随着过去的那个家,一起被埋在了希干希纳区的废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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