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的位置跟神案之间只隔了一扇半开的门,所以,即便宋薄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也足够殷觉听到了。她慢慢清理着指缝间的食物残渣,淡定开口问他:“你在跟谁说话?”
“………”宋薄背对着火塘的神情有瞬间呆滞,但胜在反应够快。他没再理会一旁那幸灾乐祸的闷笑,垂眼看了下案上神龛里栩栩如生的神像,转脸看向殷觉,淡笑着,“这神像是干什么用的?”
殷觉被他这一问彻底带偏,脑海里瞬间想到的就是眼镜男口中说的什么神女图,昨晚她就好奇这神像跟那神女图有什么关系,可惜后来因为宋薄的解释她也没再往后想。只是这会儿又被宋薄主动提起。
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案前,神案上那尊小巧精致的神像温婉站着,低垂着头,只是神情有种形容不出的诡异。
她看着宋薄眼睛里的意味深长,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一般供奉神像的地方必然常年被香火味环绕,她不至于到第二日才发现竹楼里有这么个地方,可事实是整个竹楼里除了空气里浮动着的主母腐朽味道就只有时不时从火塘里传出来炭火和食物味儿慢慢了。神像前的三脚香炉里干干净净,连一点香灰都没有,怎么看都觉得这神像更像是一个摆设。
宋薄“啧”了一声,轻抚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看着殷觉,又问了一遍:“所以,这神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
是干什么用的呢?殷觉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宋薄,有些跃跃欲试,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像是笑容的表情。
殷觉打算赌上一把——
“昨天晚上不是有人说过了么,答案就在寨……”
“嗞嗞——”
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电流冲击感直接从颅内涌出直冲颅顶,刺激的殷觉脸色发白,半天没缓过神来。
那个机械呆板的声音如愿响起:“参与者殷觉违反游戏规则,警告一次!”
……
殷觉深吸了口气,心里有了定论。白天的时候,她混迹在送葬的队伍里,虽然不至于真的要跟着系统给自己定位,演绎一个傻子,却也没跟任何人透漏过自己获取的信息,以至于她错以为那个声音说的那些只是为了吓唬或者说为了警告试炼者。而到了晚上,不管跟宋薄也好、跟眼镜男也好,自己ooc那么严重,那个声音都没再出现过。
所以,试炼的所有限制在晚上,其实是不作数的……
殷觉按着脑袋,思考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显得既像个智障又不至于再被系统检测到。
对面,宋薄默默收回了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手。
殷觉忽然将头扭了过来,直直盯着宋薄,她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这里好无聊,我想去寨子里……”脑袋里那阵‘嗞嗞’的声音又开始蓄势待发,殷觉福至心灵,拖长语调又吐出了一个“玩”……
这里好无聊,我想去寨子里——玩。
……
一个字瞬间改变殷觉处境,那声音跟卡壳了似的‘嗞嗞拉拉’了半天,终于沉寂。
宋薄表情复杂的看了会儿她,伸手探了探她额头。
殷觉有点满意,觉得自己表现不错,甚至还主动蹭了蹭宋薄掌心,扯了下嘴角:“没病。”
宋薄半张着嘴巴惊讶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那欠打的声音忽然又蹦了出来,十分贴心的帮他腹诽了句:“她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幽默?”
宋薄:“…………”
殷觉自然不知道宋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刚刚的话她可不是在开玩笑。既然系统的限制就是要她在白天维持好自己的人设,那所有的行动就只能安排在晚上了。
她满屋子开始找晚上能用得到的工具。
宋薄依旧站在神案的位置,表情来回变幻着,像是憋着一股极大的情绪,等到殷觉再走过来,他一把拉住了殷觉手腕,递到她手里三支不知道打哪翻出来的香指了指香炉说:“拜拜,插上。”
殷觉盯着宋薄持香的手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接过香朝神像拜了拜,小心翼翼地把香插了进去。
反正傻子么,不就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那种?
看她动作做完,宋薄扯着她就往外走,“去寨东。”
殷觉也没反抗,顺从的被他拉着往楼下走。身后,刚有了香火气的神案上,那尊神像隐在袅袅烟雾里的嘴角似乎往上扬了扬。
直到过了河,走出竹楼老远,宋薄才将殷觉松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殷觉,顺手剥了颗糖往嘴里一丢,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他打趣一般看着殷觉,有点忍俊不禁:“这人设给你分的不太地道。”
殷觉:“……”
宋薄给她递了一颗糖,不怕死道:“有点浪费了。”
殷觉表情没什么变化,捏着糖的手指上下动了动。
宋薄仿佛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跟她拉开了一些距离,好心提醒:“ooc超过三次,会做数据清除处理——”
他‘唔’了一声,谨慎开口:“就是传闻中那些失败的挑战者……况且,被惩罚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可要想清楚!”
殷觉:“……”
宋薄继续顺杆往上爬:“而且傻子这人设可不是你这种扮法。”他甚至还有些得意,“等进到寨子,你就知道你这人设有多方便了。”
……
*
东岸的寨子里气氛不同于昨天行葬时候的死气沉沉,街巷上人来人往,殷觉、宋薄两人并肩而行。
寨子不算很大,从寨口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寨民见到殷觉的时候都分外亲切,但目光转到一旁的宋薄时就格外微妙了。
大概这就是原住民的魅力吧,殷觉这么想着,肩膀忽然被宋薄猛地撞了一下。她踉跄了一下,来不及收脚,迎面就撞到了人。
对方肩上挑的箩筐被这一下撞得飞出去了两三尺,箩筐里的东西七零八落的滚出来散落一地,不等殷觉发火,宋薄先发制人的扬手在殷觉脑门一拍,皱着眉煞有其事的教训道:“走路都不知道小心看着脚下,看把老爹撞得,还不赶紧道歉?”
他这一拍,殷觉的视线自然就转到了地上散落着的东西上,箩筐就掉在殷觉脚边,在地上摇摇摆摆,盖筐的白粗布半挂在提手上,筐边是两小把已经摔散开的香,香上搭着一件小孩子夏季穿的开襟和尚衣,再远一点,厚厚的一沓纸钱被风卷起吹的漫天都是……
老爹一脸戒备的看着宋薄,后者一脸坦然,看向老爹的神情温和又歉疚。
一旁,殷觉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将箩筐扶正,她的视线透过老爹身后漫天飞舞的纸钱,落在距离不远的祠堂门口,手里的小孩儿衣服冰凉又潮湿,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季节的产物……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宋薄弯腰接过她手里的衣服重新放回了筐里,又细心拉好盖布,一手拽着她,另一只手提着箩筐微笑着将它递给了面前的人。
老爹垂头将箩筐接过,视线里是两个年轻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缓缓抬头,脸上展现出一派慈祥僵硬的笑:“觉妹啊~”
………
殷觉眉骨动了动,正等着老爹的下文,对面却突然没声儿了,就好像刚刚那三个字就单单是为了跟她打个招呼。
老爹跟他们错身而过,背影颤颤巍巍,宋薄不动声色的松开了握在殷觉腕上的手,殷觉没太在意这个细节,她满脑子都是刚刚老爹箩筐里那件小孩儿衣服的触感。
她转头看了宋薄一眼,眉头微妙一拧又重新转了回去。
又不能乱说话,还是算了。
她往街巷两旁看了看,转到祠堂门口附近开始观察起对面的竹楼,看了有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冲着一栋小楼就往里进。
宋薄瞧着她奔着的方向,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抬脚跟了上去。
寨子里的竹楼布局都差不多,下层摆放杂物,上层住人。只有临着街巷的一层会被当做门面,四面都围上遮挡,但即便是这样的房子,要是从房后绕过去的话,就能发现它的下面其实还有一层,就跟普通竹楼的一层功能一样。
殷觉进的就是这样的建筑。
这是一间茶舍,正是中午时候,楼里却没有一个客人,前台甚至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当然,这些是宋薄所看到的,至于殷觉,进来之后就直奔楼上去了,而到了楼上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是找错地方了。这栋竹楼的走廊并不在临街的这边,而这条街上整排的建筑又都是这样的布局……
宋薄跟在她后面上了楼,绕着整个三层转了一圈,三层的窗户推开正对着的就是祠堂大门。他勾了勾唇角轻笑了一声:“如果是半夜上厕所的话,应该是走不到这个位置来的。”
殷觉瞥了他一眼。
按眼睛男说的,起夜看到小个子进祠堂,那说明眼镜男就住在这附近,而能看到祠堂门口的建筑除了这里也只有————
两人的视线同时隔着窗子落到了对面背对祠堂的一栋竹楼上。对面的建筑虽然不属于祠堂这边的街巷,也看不到祠堂入口,但眼镜男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小个子的脸……
“你找他干什么?”宋薄忽然问了一句,问完不等殷觉回答,又自顾笑了下,“我忘记了,你可以等到晚上再告诉我。”
殷觉:“…………”
好歹有了点收获,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楼,等两人走出去好远,一个人头忽然从柜台后面探了出来,他盯了宋薄的背影一会儿,忽然冷笑了一声,往旁边啐了口痰,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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