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青竹要了一碗素面。

阿保也要了一碗抄手。

全是洛梵意结的账。

“二十多年前，万仙屏便开始破损。”公孙青竹吃完最后一口面，才慢斯条理地说道，“我是一个流落中州的人族孤儿，后来我师父去修补万仙屏，将我救了出来，抚养长大。”

他聊起自己的身世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洛梵意闻言，心中却有些莫名的情绪，她望向公孙青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半年前天母神将人族和妖族隔开，怕的便是人对于穷凶极恶的妖毫无还手之力。

妖族虽有好妖和坏妖，但普通人遇上妖无异于赌命。坏妖是什么样子，她在蜘蛛精身上已经窥见一二，只怕中州比这更恶的妖比比皆是。二十多年前，公孙青竹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能在妖族存活下来，不知他要吃多少苦头。

想到此处，洛梵意眼中已有三分同情。

她忍不住开口道：“公孙青竹，我再请你吃几顿饭吧。”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公孙青竹。

公孙青竹眼中流露出莫名之色，但旋即便想明白，洛梵意只怕是同情心又发作了，他勾唇一笑，洛梵意心中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顿饭先欠着，洛姑娘可不要食言。”

既然已经欠了饭，洛梵意便将心中其他疑问也问了出来：“你不会是什么神秘宗门的人物吧？”

修仙者多要承担护世之责，公孙青竹虽是云游神医，可他又处处为着世人着想，看似出尘，实则入世。

“我师父就是一个行医的小老头。”公孙青竹道，“等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哦。我还以为是那种为了守卫世界和平，斩妖除魔的神秘宗门呢。”洛梵意有些失望地小声嘟囔道。

阿保下意识搭话道：“主人先前去还城派……”

公孙青竹神色一变，急忙从阿保面前的碗中夹起一个抄手，堵住了他的嘴。

“来还城派是为了什么？”洛梵意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公孙青竹难得有些慌乱，他结结巴巴道：“比试大会人多而杂，我自要去……”

“去探查一番。”阿保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帮公孙青竹解围道。

“只是幻妖出逃之事为何妖王现在才说？”公孙青竹见阿保吃抄手狼吞虎咽，还不忘搭话，便有些不想让他这么痛快。

“自然是因为他十分昏聩。”阿保道，“妖族各部本就谁也不服谁，先前的妖王为天母神所立，能力出众。现任妖王虽心善，但心慈不能掌兵，他听信谣言，任妖唯亲，又想将自己亲儿子立为继任，其他各部自然不服。”

“妖族陷入内乱，各自为政，对幻妖的看管松懈，所以让她跑了也不知道。”公孙青竹总结道。

“为何单单幻妖要看管起来？”洛梵意对妖族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公孙青竹对上她好奇而瞪大的双眼，解释道：“世间妖物，若是千变万化，便会引起天下大乱。”

洛梵意顺着他的话，想起自己所遇的两种妖，蒹葭姐弟，只能化形，且化形时间不长，另一个便是蜘蛛精，她为不能化形所苦，残害南柳女子，只为获得好看的皮囊。

“这么说来，我从前只当妖物都能变化万千，原来是只有幻妖才行么？”

公孙青竹轻轻点头。

“若是幻妖心存恶念，又能在人间自由行走，只怕会天下大乱。”洛梵意口中喃喃道，现下她有些明白了。

“正是，百年前天下只有一个天下，可一个幻妖杀了人间的王，纵容自己的私欲在人间为非作歹，以至天下四分五裂，城主各自为政。”阿保吃完了抄手，忍不住插嘴。

“这些……为何我都不知道。”洛梵意心中有些酸涩，从还城派出来越久，她便越觉得自己是一个文盲。

人间之事，修仙之事，她竟都两眼一抹黑。

公孙青竹见她神色，轻声道：“阿保喜爱历史，这些琐碎密辛都是他搜罗而来。”

听见主人提及自己的理想，阿保不禁挺起了胸膛：“正是，百年前大战后许多历史都被战火销毁，城主各自为政，史书修订的乱七八糟，更不用说其中还有许多秘密都被偷偷抹去。我的理想便是替天下编撰一本真正的史书。”

他神色坚定，洛梵意亦是深受触动，她忍不住摸了摸阿保的头：“修史少不得要花钱，你若是缺钱，尽管找我。”

公孙青竹看她神色认真，拿阿保打趣道：“你尽管拿她的钱，但还城派若有什么坏事，你也不要因此将其隐去。”

洛梵意忍不住在公孙青竹胳膊上打了一记。

阿保十分没有眼力见地笑道：“洛姑娘这倒是不用担心，我主人的产业很多……”

公孙青竹淡淡地来了一句：“但是也缺钱。”

洛梵意勾唇一笑：“总之，先把你主人的钱吃干抹净，若是还不够，我便资助你。”

三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去往河源的官道。

先时路还算好走，走得越远，地上便愈发泥泞。

只见官道上赫然立着一座五人多高的山，许多工人正在一点一点地挪开碎石和泥土。

阿保指着一旁的车辙印道：“前几日这里还有许多商贾徘徊，现下估摸着都是走了。”

一个正在铲泥的工人听见阿保的话，停下了手上的活，十分热情地插嘴道：“三位还是早些回去吧，约莫一个月前，前头山崩，碎石和泥沙将这官道堵了个干净，好些生意人都唉声叹气的，但是也没办法。”

“一个月前？”洛梵意道。

“山崩？”公孙青竹道。

工人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我们重锦城商贾同河源本就多有往来，城主派我们来挖山，但是这一个月下来也没能将这条道清理干净。”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道此事蹊跷得很。

“老乡可知别的通往河源的办法？”公孙青竹拱手相问。阿保十分有眼力见地递上了一块银子。

老乡连连摆手道：“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些银子使不得。商会的人昨天开了一条小道，只是丛林危险，若没有行商证明，商会会长不予告知。”

这规定也算合乎情理，但三人此刻却都犯了难。

“您可知这小道……”阿保又拿出了一块银元宝，但工人却是什么都不肯再说下去了。

见此处无法突破，三人只得折回城中另寻他法。

“卖我。”三人站在重锦城商会门口，犹豫半晌，最终，公孙青竹说出了这样的惊世之言。

此前，洛梵意提议过跟踪商会的车，但不曾想到小道的入口有商会雇来的修士看守，虽说以公孙青竹的能力动手倒是不成问题，但商会规定本就无错，贸然闯关反倒是不好的示范。

于是三人来到商会门口沉思良久，公孙青竹说出这样的话来。

洛梵意和阿保两眼一黑。

“你一个男人，有什么值钱的地方，值得我不远千里地贩卖？”洛梵意冥思苦想，男人似乎没有值钱的地方。

公孙青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后，说话已完全面无表情：“假如你卖的是幻妖之子呢？”

洛梵意警惕地后退两步：“你是幻妖之子？”

公孙青竹冷笑两声，凑到洛梵意面前，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若我说我是，你怕不怕？”

洛梵意老实地点了点头，她自然怕。

公孙青竹无奈笑道：“可惜我不是。”

空气中传来阿保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公孙青竹面色一冷，在阿保头上敲了一记：“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阿保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为了保险……”

他头上又结实地挨了一记。

幻妖若是违背天意，与人类结合，生下子嗣，这个孩子便会以父母为食，成长为一个更厉害的幻妖。

不过这个孩子为成年前的性别都随幻妖的意志而定，等到它成年后，它会拥有自己选择性别的机会。

不过通常此时幻妖因为拥有了随意变换的能力，对于本体的性别倒是不再看重。

“听闻河源城主饶鸿金最爱珍奇与黄金，我手上的这一只幻妖只听我的话，它的生辰在一月后，我想卖予河源城主的，便是幻妖化女的一场景象。”洛梵意直截了当地同商会会长说明了来意。

“须知，千金易得，幻妖难求，若会长愿意给我这一份路引，事成之后，我愿与会长四六分利。”洛梵意伸出手，上下指点公孙青竹一番，仿佛十分轻车熟路，“你看它此刻虽为男儿身，但相貌已是不俗，若为女儿身，不知将何等貌美！”

公孙青竹顺势捏了几个兰花指，作娇羞状。

会长老眼一眯：“据我所知，幻妖更愿意当男子，你为何想当女子？”

公孙青竹娇羞地看了一眼洛梵意：“若为男子，姐姐嫁人后我便要与姐姐离得越来越远，若为女子，我便能和姐姐长长久久地以姐妹相处。”

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若是幻妖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

会长又道：“你有何凭证，证明你是幻妖？”

不好意思读者朋友们，前几天在发烧中迷迷糊糊把第27章漏掉，直接把第28章发出去了，现已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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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