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梵意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再见蔺扶。
她自知这一世早晚要同蔺扶打交道,既然避不开,不如现在见。
蔺扶嘴角噙着一抹笑,从容地走到了扬花水榭的会客花厅。
只见他身着紫红色的长衫,紫瞳深邃,衣袂随风轻扬,宛如一抹流动的火焰。他的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阴鸷之气,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冷峻与锐利。
洛梵意笑意微凝,她与蔺扶夫妻数载,虽同床异梦,可她仍是最为了解蔺扶的人。
他爱算计人心,最喜乘虚而入,以小博大。
不知这一次,他又要使出什么手段哄骗自己成婚,但她不会再上当了。
跟在蔺扶身后的,是他的妹妹蔺琅。
她一身淡粉罗裙,眉眼弯弯,若是不相熟的人,恐怕只会觉得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女,可她的刻薄全给了洛梵意。
上一世蔺琅与洛梵意上一世关系并不融洽,她时常明里暗里嘲笑洛梵意是废柴,言语间满是讥讽与不屑。
旧日噩梦涌上脑海,洛梵意捏紧手中茶杯,强忍恶心。
蔺扶微微颔首,目光柔和地望着洛梵意,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洛姑娘,听闻白日里你在水边遇袭,身为你的未婚夫,我理应前来探望。”
洛梵意心中却是一阵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地回应道:“多谢蔺扶公子挂念,我已无大碍。”
她心中却觉得颇为幽默。
上一辈子蔺扶向自己求婚时,自己被冤枉为杀师妹的凶手,她以为蔺扶是在自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伸出援手。
可这一世,自己并未杀害师妹,蔺扶却依旧以未婚夫自居,说到底,不过是贪图自己的身份与能力,想要将自己作为助力。
可恨的是,上一辈子自己识人不清,竟错将蔺扶的利用当成了真心实意。
公孙青竹坐于幽篁居的桌前,沉默了半晌。
青鸟又跳回了白日里它所立的砚台之上,神气地抖了抖羽毛。
公孙青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伸出手在青鸟额头一点:“看来你这小东西早就知道今日走不了。”
青鸟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
公孙青竹坐在桌前,他取出笔墨,开始给师父写信,一边写,一边道:“你别得意,一会我的信写好,你便不能这么悠闲自在。”
“只是这蔺十四公子看起来也不过是徒有其表,我还以为是什么人物,不过是衣服穿得花哨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又放下笔,理了理衣裳:“我不过平日里穿得素净,但样貌比之四海,应该也算能排得上号。”
青鸟本在啄食瓜子,闻言,羽毛抖了三抖。
公孙青竹一边将写好的信放入青鸟脚边的信筒之中,一边低声道:“这样的婚约实在是太过儿戏,太过儿戏。”
只是另一厢,蔺扶却将儿戏提上了日程:“几十年前,令慈身怀六甲,途经海漘,恰逢家母遭遇危难,是令慈仗义援手,救了家母一命。家母感念令慈恩情,遂与令慈结为好友,并定下了我与洛姑娘的婚约,以示两家世代交好。”
“你的名字还是我娘取的。”蔺琅眼珠一转,轻声细语地说道。
两世以来,洛梵意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竟是上一世的婆母为自己取得。
想起上一世自己在海漘府中,亲情凉薄,唯有婆母对自己还有一丝温情,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只是事关自己终身大事,这一世,她不是杀师妹的坏人,也不是不能修炼的废人,希望就在眼前,她不会再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
她毫不留情直言道:“既然我母亲是施恩人,没道理还要把恩人之女娶回家受罪,这是恩将仇报。”
蔺琅听闻此言,心中火气瞬间腾起,原本柔和的面容瞬间变得有些狰狞。
她猛地上前一步道:“洛梵意,虽然你母亲于家母确实有过救命之恩,可这些年我蔺家亦不曾薄待与你,这些年金银首饰,天材地宝,源源不断地送来,你挟恩自重也便罢了,反过来还要说我们家恩将仇报,你们仙门中人,都是这么不讲道理么。”
洛梵意微微挑眉,目光如剑般直视蔺琅,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冽:“一来,我母亲施恩并非为了图报,而是为了自己心中道义。我以为你们蔺家人原是知恩图报,为了自己的道义,去不曾想到原来是施恩图报罢了。”
蔺扶轻咳一声,打断道道:“我们蔺家绝无此意。”
“既然如此,我们两家自此恩怨两消,桥归桥路归路,把婚约的事作罢,对你我都好。”洛梵意一步不肯退让。
蔺琅听闻此言,更是怒不可遏,她双手握拳,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有什么可高傲的,你不过是个修炼无成的废人,我兄长愿意娶你,是我的福气!”
洛梵意心中怒火也被彻底点燃,将手中把玩的杯子重重放在桌面上,她冷笑一声,回应道:“你们海漘蔺家的家教我今日算是见识了,这样无理的人家,我就是瞧不起。”
两人你来我往,争吵声越来越高,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压抑,洛诚见状,本就有些痛的头嗡嗡作响,站起身来大哄一声:“够了!”
二人总算停止了争吵,洛梵意见洛诚面色难看,连忙走到他身边搀扶,一边对蔺扶道:“带着你的妹妹滚。”
蔺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蔺扶一个眼刀严厉地制止。
“舍妹自幼性急,言语多有冒犯,还望洛姑娘海涵。”蔺扶微微拱手,神情间带着一丝歉意。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精美的瓷瓶,瓶身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上好的丹药。蔺扶面露遗憾之色,轻声道:“本欲以此丹为见面礼礼,如今只能权作赔礼道歉之用。”
说罢,他将瓷瓶轻轻置于桌上,转向洛梵意,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你我婚约,已在月老灵庙前牵过红绳,求得上签,得佳命批注。若欲退婚,亦需至月老灵庙前,三叩九拜,毁绳断签,方可解此姻缘。”
蔺扶言毕,便带着蔺琅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洛梵意见洛诚面色沉沉,似有不悦之色,忙起身至茶几旁,为其倒了一杯热茶关切道:“爹爹,您慢些喝,顺顺气。”
洛诚接过茶杯,轻啜一口,随后轻拍洛梵意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梵意,依我所见,那等人家,你断不可嫁。蔺扶虽尚算明理,可他妹妹实在太过刻薄,不好相与。海漘山高路远,你若孤身远嫁,为父便是心有余力,也难以随时护你周全。”
洛梵意心中一震,这段话,父亲在上一世也曾对自己说过。
那时自己被冤为凶手,满心愧疚自责,不敢面对大师兄和小师妹,自觉无颜再留还城派,又被蔺扶表面的温文尔雅所迷惑,于是执意要远嫁海漘。
这一世,她终于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眼眶微红,含泪点头道:“好,不嫁,说什么也不嫁。即便一辈子不嫁也无妨,我要留在爹爹身边,为您养老送终。”
待到深夜,洛梵意早已觉得精疲力尽。
她躺在床上盘算着今夜之事。
从前她觉得蔺扶虽不爱自己,但起码是一个有道义的人。
但破除昔日迷障,她再看时,终于知晓蔺扶是个怎样的人,他明明,精明地很。
今日蔺琅那般刻薄的话语,蔺扶竟未加制止,想来不过是借蔺琅之口,说出他自己不便言明的心声罢了。
这蔺家分明瞧不上自己,却仍欲强拉自己过门,归根结底,无非是贪图与仙门宗派结成姻亲,攀附仙家。
可怜自己母亲,当年不知被蔺家施了何种手段,竟在月老灵庙前,为自己定下这荒唐的婚约。
念及此,洛梵意心中涌起一阵茫然。
母亲在自己呱呱坠地不久后便撒手人寰,父亲为免自己伤心,鲜少提及母亲往事,故而她对母亲的印象,几乎是一片空白。
然而今日蔺扶提及旧事,她又隐约觉得,母亲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往常那些爱搬弄是非之人常讥讽她年幼丧母,她却因愚钝不曾难过。
可方才议亲之时,她却不禁想,若有母亲在侧,自己这两世或许能少走许多弯路。
原来,这才是年幼丧母的悲哀所在。
正当洛梵意伴着这些纷乱的思绪,渐渐沉入梦乡之际,一阵细微的敲窗声悄然传来。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困极,梦中生出了幻觉,然而那声音却持续不断,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强忍困意,披衣而起,握紧响玉簪,缓缓走向窗边。
推窗的刹那,洛梵意已摆出戒备姿态,准备迎战。却不料那黑影动作更快,几下便跃上窗台,及时架住她的胳膊,低声道:“是我,公孙青竹。”
洛梵意做势要关窗赶人,公孙青竹急忙翻身进屋。洛梵意没好气道:“公孙先生不是早就该离开此处,怎么大半夜翻我的窗?”
公孙青竹却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怎么,我来看看我的病人身体健康状况都不行么?”
洛梵意懒得理会他,直接倒头就睡:“我作为病人应该好生静养,早早休息才是。窗子就在那里,公孙先生请自便。”
“你白日里,怎么平白就被那芦苇妖所伤?”公孙青竹正了神色,认真地问道。
公孙青竹:有些怀念睡在窗台下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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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议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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